沒有遺憾的「早」退休

作者 陳春帆

          我在大學開「生理學」與「神經科學」已四十年, 早已駕輕就熟, 每年只加一些新資料, 就可很輕鬆愉快地傳授學生們必學之資訊. 這個能開自己喜愛的課又無壓力且輕鬆的工作, 真是夢寐以求的理想職業, 讓我想繼續再授課十年. 愛妻阿美多年來積極鼓勵我退休, 我就是不肯. 當她十年前退休時, 曾對我說: 「我退休前,一直忙忙碌碌, 沒有時間照顧你. 如今, 我有的是時間, I will treat you like a King.」真令我受寵若驚. 果然, 有一天, 她帶我去Burger King, 給我King’s treatment. 餐後,我急忙回報,  隨即帶她去Dairy Queen 享受美味冰淇淋. 她非常高興地說: 「但願你退休, 我們就可日日享受 King and Queen 的生活.」 我一直捨不得這得來不易的理想工作, 心想我的主要任務只是秋冬二學期各開二門課, 夏季有三個多月, 十二月有三週不開課, 可做長期旅遊. 不退休, 真的也可做許多自己喜愛的事, 故我堅持不肯退休.

去年阿美檢查出罹患甲狀腺癌, 隨即請了一位甚有名氣專開甲狀腺的醫生來手術取出有腫瘤的甲狀腺. 這位專醫說: 「這種甲狀腺開刀簡單, 割開三、四寸, 即可取出甲狀腺的小手術, 不必擔心.」出乎意料, 當他開刀四寸時, 發覺腫瘤竟很接近供腦血的頸動脈. 他不敢大意, 又開了三寸, 還是沒有信心, 唯恐傷到頸動脈而導致中風. 他沒摘取甲狀腺, 就縫合傷口, 隨即聯絡安排一位精細血管開刀專家(Microvascular Surgeon) 為阿美開刀. 這位專醫深知這是複雜高難度的手術, 須從各方向摘取, 才能把腫瘤細胞取盡, 所以他又請了一位開胸腔專醫一起開刀. 二人費了七個多小時, 才完成手術. 頸部橫開七寸, 由頸往下開胸腔, 切開胸骨八寸, 由頸往上到右耳後方又開了六寸, 摘取淋巴, 幸無感染. 剖開的胸骨, 就用了七個鋼絲釘永久釘住, 從此她就有了鋼鐵之身. 這個開刀, 對我們說來真是天大的手術. 開完刀後, 轉到加護病房, 在加護病房住了六天六夜, 狀況連連, 噁心、嘔吐、疼痛、呼吸困難、心跳及血壓劇變經常發生, 令我憂心不已, 日夜陪她. 幸好, 小女兒從Seattle 回來Miami幫忙. 住加護病房之第三天, 我須回大學講二堂課, 就讓小女照顧媽媽. 離開阿美四小時後, 再回病房時, 她似乎精神好轉不少. 第五天, 我又有二堂課, 又請小女好好照顧媽媽. 四小時後, 回到病房, 看到阿美大有起色. 令我歡欣不已, 大讚女兒善於照顧媽媽. 我就對阿美說: 「我一離開, 讓小女照顧妳, 妳就恢復得特別快. 我看我還是多多離開, 可讓妳復原得更快了!」 看她雖然病痛纏身, 頭腦卻很清楚, 隨即回說: 「請你不要找藉口離開我!」

從醫院回家第二夜, 阿美傷口仍疼痛難忍, 就服了醫生開的止痛藥(Ultram). 半小時後就嘔心又頭暈,一小時後呼吸困難, 幾乎有窒息斷氣狀, 極為痛苦. 我趕緊叫「911」. 急救車十分鐘就到, 帶來了三位急救員, 量了血壓、血氧與心電圖, 似乎都沒甚大異狀. 他們說過度沮喪也會有這些症狀. 當阿美告訴他們是服了Ultram的副作用後, 他們查電腦才知道這種止痛藥除了止痛, 還會干擾情緒. 他們三人就一起安慰阿美並協助她深呼吸達三小時之久, 才讓她的情緒逐漸穩定, 解除呼吸困狀, 也就不必送急診院了. 阿美的斷氣狀, 讓我大為驚駭, 似乎隨時都有死亡的可能. 是夜, 我斷然決定, 告訴阿美將立即辦理退休. 她甚為高興, 心情變佳, 似乎很有助於病情的恢復.

退休後, 我常回味授課的樂趣, 與學生互動的快樂時光. 我的「人體生理學」常有學生高達三百位, 我只好規定每位學生發問最多只能二題. 有一位學生問了一題後, 就說: 「我的第二問題較複雜, 連帶有關的有八個小問題」. 我只好破例地一一回答他所有的問題, 真是學生創意的想法超過教授的聰明.

退休後, 我每日除了陪阿美在公園或環境幽美的景點步行三十分鐘之外, 自己又常打高爾夫球, 並且又種了數種青菜. 雖然青菜長得並不旺盛, 但是享用自己種的百分之百的有機新鮮蔬菜,味道特別鮮美. 我們的木瓜, 整年持續開花結果, 每週都可採到又大又甜, 人人稱讚的木瓜. 退休八個月後, 我家幾十年來幾乎不生芒果的樹, 竟然結了不少又大又甜又美的芒果, 除了自己生吃之外, 又送給朋友鄰居們, 其餘的還做了不少的冰芒果乳汁,芒果乾及芒果醬. 阿美特別稱讚我施肥、修枝、除蟲及噴水之功, 其實, 今年正好是芒果豊收年, 我實在不敢居功.

我也學做料理, 我有不少創意, 常做出阿美沒嚐過的美味佳餚. 阿美吃了甚為滿意, 就說: 「如果早知你會作菜, 我早該讓你當我家的主廚了!」 我得意洋洋地回說: 「我可開餐館, 當退休後的副業了!」她說: 「你可開一家『一人餐館』, 我可能就是你唯一忠心的顧客.」 我原先誤認自己有點烹飪天份, 其實, 只不過是阿美的鼓勵性的讚美我罷了 .

旅遊是很多退休人的喜愛活動. 我們Miami及附近Ft. Lauderdale 有遊輪最多的港口. 從這裡到東、西、南Caribbean,  或越洋到歐洲, 或穿過Panama Canal到美洲西岸的遊輪我們都乘過. 甚至重複遊程, 因為不同遊輪有不同節目, 令人每次都有新鮮感. Miami真是遊輪旅遊勝地, 既方便, 又經濟實惠. 很多遊程, 由這裡開始,再回到這裡. 我們直接開車到港口,不必坐飛機. 一上船, 就可享受好幾天的全程服務, 優質的食、住、娛樂節目及遊覽, 樣樣具備. 最近我們去Bermuda十天之旅, 行前邀友, 朋友們聽到Bermuda , 就聯想到過去在Bermuda Triangle 曾經發生過多次神祕的飛機和船隻無聲無息地消失之災難, 以為我們想去找死, 不敢同行. 但是我們還是快快樂樂地享受此旅, 一點都沒有「死」的威脅. 其實, 當我們在Bermuda第四天, 有一颱風Cristobal掃過Puerto Rico, 轉向Bermuda. 我們的船長決定快速離開Bermuda, 前往Bahamas. 船到Bahamas時, 颱風隨即到Bermuda, 我們慶幸地躲過一劫. 阿美說: 「幸好有現代衛星颱風追蹤及導航, 否則我們可能變成Bermuda Triangle Mystery之一吧! 」

雖然我的退休比原定計劃提早了十年, 令我經常懷念工作時的快樂時光. 退休後社交範圍變小, 夫婦二人終日相伴, 有時難免意見不同而磨擦, 只要彼此有心, 退一步, 海闊天空, 都可過著快樂的日子. 我退休後的生活令我很滿意, 確實是無憾的「早」退休.

源自陳春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