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釣魚/鄭瑞雄/2015/03

釣魚

作者 鄭瑞雄

家父以養魚為業,我是漁夫子弟,當年乳臭未乾就開始釣魚。那時候一切從簡,到竹林裡砍一根細長修直的竹子,再串一根通草作浮標,到香蕉園挖一些蚯蚓。如此一天下來,在父親的魚塭常常釣滿一大桶的吳郭魚。

去美國後,好像遊牧民族經常搬家。每次搬完家安定下來後,就是去找釣魚的地方。住在明尼蘇達州的時候,是學生時代,功課壓力很重,期考完畢有時也偷閒去釣魚。明州號稱「千湖之州」,有很多可以釣魚的小湖。明州以派魚聞名。派魚魚肉鮮嫩,不管是清蒸或炸或烤都好吃。去賣餌店買一桶小魚,用小魚釣大魚。

冬盡春初,往北遠征休必略湖-美國五大湖之一。一年一度柳葉魚游到岸邊產卵。用網子一撈,很短的時間就可以裝滿冰箱,滿載而歸。柳葉魚通常是食指的二倍長,不必清理鰓臓,黏點麵粉漿在油鍋中炸得酥透,連肉帶骨一起吃,是喝啤酒時很好的下酒菜。

接著明州,我搬去威斯康辛州的米瓦基。在那裡一所州立醫學院當副教授。我們系裡有二位台灣去的研究生,都很喜歡釣魚。週末假日,我們常常去密西根湖邊釣鮭魚。釣鮭魚是一種運動,用的是湯匙般的假餌。把假餌抛出,收回魚線時,假餌左右擺動,在鲑魚的眼中似乎是受傷的小魚兒。鮭魚吃牠就上鈎了。上鈎後,鮭魚跳出水面三、四次,掙抖得緊,拉得魚線嘶嘶作響,煞是過癮。

以假餌釣魚,抛出魚線後要馬上收回來。一天下來手酸背也酸,所以算是一種運動。用假餌釣魚,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假餌在水中的深度全靠你收回魚線的速度來控制。用同樣設計的假餌,也要具備不同的顔色。早上要用銀白色的假餌,下午則用紅色的假餌為佳。其中的道理可能要用光學來解釋。

威州有一個內湖叫Mendota,我的朋友把它譯為「夢到她」,可是情意綿綿。威大的校園就在湖邊。湖邊有一個水壩,每年五月份,白色小鱸魚都成群結隊來水壩產卵。產卵的季節公、母魚都有保護性,因此攻擊性很強。小鱸魚就這樣上鈎了。賣餌店有賣專釣鱸魚假餌,最簡單的方式是剪一塊紅布和鉛塊掛在魚鈎上,就可以當餌了。

曾經有一次,我把預備釣竿放在湖邊。假餌剛好在水面上,有一條鱸魚竟然跳上來攻擊假餌而被釣上。不知道當年姜太公有沒有釣到魚,但我的確離水三寸釣過一條鱸魚。

到了嚴冬,湖水結成厚冰可以行車,買個鑽冰的工具,就可以繫洞釣魚。天氣實在太冷,漁獲量不多,試了一次就打住了,不再「獨釣寒江雪」。

離開米瓦基後,搬到印地安納州的蓋瑞城。在一個小湖邊買了一棟房子,也買了一條小船。一有時間就下湖釣大嘴鱸魚。釣這種鱸魚用橡皮做的假蚯蚓,效果良好。把假餌拋出,讓它沉底後,慢慢收回魚線,給假蚯蚓有點蠕動的感覺就可以了。

湖中另外有一種叫crappie的魚。這魚不知譯名為何,可能是「桃花流水鱖魚肥」的鱖魚吧!釣這種魚也是用小魚釣大魚的方法。

搬去沙烏地阿拉伯不久,認識了從達拉斯去的老曾, 他是釣魚的行家。他帶我去波斯灣「放綑仔」,使我又學到了新的釣魚方法。

放綑仔是一種放長線釣大魚的方法。母線有7、80呎長,每隔2、3呎左右綁一子線,子線上掛魚鈎。一條綑仔可以掛上2、30個鈎。到了海邊,趁潮水退到最低時,下海到頸深處,把魚餌掛上鈎子後,開始放線。綑仔兩端各繫大石頭,其中一端並繫上浮標以作標誌。潮漲潮落,隔天趁最低潮時下水收綑仔。

有一次我們很豐收,釣到不少2到10磅重的石斑魚和黑鯛。去魚皮剔出魚肉,切魚片作「沙西米」是我的拿手,魚友們真正吃「沙西米」到過癮為止。

搬到賭城不久,張醫師也全家從台灣移民到賭城。透過朋友的介紹,我和張醫師就認識了。張醫師性格豪爽,講話幽默,稱呼我老大,讓我覺得自己是黑社會某幫派的老大。有時候他稱呼我「先輩」,因為我早他十屆畢業於高雄醫學院。我們是同學又有釣魚的同好,彼此都相見恨晚。他的兒子受了老爸影響,也是釣魚的能手。

張醫師買了一條漁船,我就變成他們父子釣魚的好搭擋。我們經常進軍離拉斯維加斯不遠的蜜湖(Lake Mead)。蜜湖有鰍魚、鱒魚、大嘴鱸魚、有紋鱸魚和鯉魚等等。鯉魚多刺,又帶有泥土味道,如果你懂得如何處理,作紅燒鯉魚是一道名菜。鰍魚也有泥土味,但去皮後用幾片當歸煮湯,煮好後滴幾滴高樑酒,味道也不錯。

剛剛開始時,我們都是早晨四點鐘到達蜜湖。有如台灣民謠農村曲「透早就出門,天色漸漸光……。」船下水後大概花一、二個鐘頭,抛網捉小魚。有時捉不到小魚,就好像有槍沒子彈,那一天就不能打戰了。後來認識了金屋賭館餐廳的大師傅,他教我們晚上釣魚的方法;買二個大燈放在船邊吸引小魚,小魚來了,鱸魚也跟著來。用這個方法真的不愁捉不到小魚當餌。大部分時間都是滿載而歸。張醫師父子釣那麼多魚回去,張太太就須忙上一整天。她很能幹,把魚肉作成魚鬆、魚丸及魚漿。有時候也把魚送給朋友,分享吃魚的樂趣。張太太烹調之術高人一籌,我和太太常去張家當食客,每次想到她做的「佛跳牆」那道名菜,口水就垂下來。

學了「挑燈夜戰」的釣魚秘訣之後,偶爾也空手而回。後來分析結果,發現月亮高高掛在天上,月光普照的那幾天都釣不到魚。我們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還好,釣不到魚,就有時間去欣賞蜜湖美麗的夜景,聽蟲鳴,聽聽野狗狂吠。

有一年我帶劉老先生去阿拉斯加釣鲑魚。鮭魚的壽命是四年,臨死之前鮭魚會回去它出生的小河流產卵,以盡傳宗接代的任務。那些孵化後的小魚,長大一點後,就游到汪洋大海謀生,四年後又回去出生地產卵。生物學者不知花了多少錢,費了多少精力,還研究不出鲑魚如何找到它們出生地的方法,回去那邊產卵。

每年六、七月阿拉斯加的基奈河,是鮭魚的產卵地。不知什麼原因,基奈河的鮭魚壽命比其他地方的鲑魚多活一年,因此基奈河的鮭魚也比其他地方的鮭魚大。很多釣魚人都想去基奈河大顯身手。劉老先生空手而回,我運氣比較好釣了一條重36磅的魚,但是和最高記錄的97磅大魚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

千里迢迢,兩個人花了美金三千多元去阿拉斯加釣魚。三千多元不是可以買盡超級市場魚櫃內所有的魚嗎?可是釣魚是一項很好的運動,遠離都市的塵囂,忘掉了世俗的煩雜,可以讓你延年益壽,這不是可以用金錢換算的。

另有一次帶劉老先生及張醫師去溫哥華釣比目魚。比目魚生活在海底,魚餌是用沙丁魚。要使魚餌沉到5、60公尺深的海底,必須用一公斤重的鉛球,釣到了魚要拉上來可要花九牛二虎之力的。加拿大政府規定,每人一天最多可釣二條,我們三人釣了六條,都在20公斤左右,只有劉老先生釣了一條將近40公斤,他高興的坐立不安,馬上用手機打電話回台灣向太座報喜。

回台灣之前,又帶張醫師、高醫骨科的陳醫師及劉老先生去墨西哥的蓋莫聖路加斯釣馬林魚。我釣到一條200磅(90公斤)重的馬林魚,和它搏鬥了將近二小時才制服它。小時候讀過海明威的名著「老人與海」,這次的經驗才體會出當時老人的歷境及老人堅強的毅力。

我回台灣和信治癌中心醫院服務,劉老先生不幸得了肺癌,去和信醫院治療。我去病房看他,知道他已是癌末病人,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最後我告訴他:「老劉,等你病好了,我再帶你去釣鮭魚、比目魚及馬林魚。」他點點頭,微微的笑著,過了幾天就走了。

台灣也是釣魚的好地方,回台灣八年,和大哥去宜蘭釣過一次魚,在一條小溪釣溪哥,用的是和頭髮一樣細的線及鼻屎一樣大的餌。釣溪哥要有技術,大哥釣了二十條我才釣一條。溪哥一般只有食指長,炸酥了連肉帶骨吃,和明州的柳葉魚一樣好吃。另外一次去員林找張醫師時,他帶我去王公釣「沙腸仔」,有二次和朋友約 好要到基隆坐船出去海釣,二次都是天空不作美,颱風來襲,只好作罷。

釣魚時,不管迎晨曦或送夕陽,不管在江上或在湖畔,明月高掛,清風徐徐。或在小溪或在大海,你可以陶醉於大自然的懷抱裡,多麼心曠神怡。釣魚之樂樂無窮,造物主不會把你花在釣魚的時間,從你的生命中扣除,可能還會買一送一,所謂延年益壽。希望你讀完這篇文章後,能引起你釣魚的興緻,謹此祝你風調「魚」順。

209_釣魚 - 0001溫哥華釣比目魚

209_釣魚 - 0002阿拉斯加釣鮭魚

209_釣魚 - 0003蜜湖有紋驢魚

源自 鄭瑞雄 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