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募款為台灣 / 張燦鍙

募款為台灣

作者:張燦鍙

我第一個募款對象,是當時也在萊斯大學求學的林振禮,他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也幸虧有他,我才能突破羞於開口向人募款的心理障礙。當時,我還在攻讀 博士班。每回,我總會定期地跟日本方面索取一些台獨刊物與資料到處分送,過了一段時間,我就想到,大家的反應都這麼熱烈,為什麼不去跟他們募些錢,來支持 獨立運動?

「募款」對我而言是一個很大的障礙,因為之前的我都是拿錢資助別人,從來沒有為了錢而向別人開過口,所以在心理上的調適是很困難的。 過了一段分發雜誌的日子後,我就邀了林振禮一起吃中飯,計劃在用餐時向他提議大家一起捐款的事,但是當時我的心裡卻十足地扭捏難安,數度鼓起勇氣,但話到了嘴邊,卻一直說不出口。

吃完中飯後,拉著林振禮坐在校園樹蔭下,東拉西扯地,還是不好意思開口。直到上課鐘聲響起,不分手不行了,我終於鼓足勇氣向他說:「人家都那麼打 拚,我們也應該出來捐些錢。」沒想到林振禮不加思索,一口就答應了。就這樣,我開始以週遭友人為對象,五元、十元募集起來,再彙整寄到日本,而日本本部也 開始以我做在美國南部的聯繫窗口。

會痛才真正愛台灣

說到募款,猶太人的精神最讓我感動。1966年底,我開始加入全美台灣獨立聯盟組織。翌年,發生「以埃六日戰爭」,我在加州理工學院 (Caltech)實驗室的猶太同事,請假到教堂去作和平祈禱。隔天我問他狀況,他說,出席了900多人,現場就捐了美金100多萬,而年輕人則紛紛表示 要回以色列從軍,誓言捍衛自己的祖國。猶太人踴躍為國家犠牲奉獻的精神,令我印象深刻。

他同時跟我談到猶太人有一個口號:「以色列不需要您的同情或救濟,但需要您的愛;當您的捐獻,由口袋拿出來時不痛不癢,您只是在同情或救濟而已;當 您的捐獻會影響您的生活,由口袋拿出來時會覺得痛,您才是真正在愛以色列。」所以猶太人在勸募捐款時,都以這句口號鼓舞對方,大家捐款都變得很踴躍。從此 之後,我個人在募款時,也常常把适些話拿出來告訴捐款人,如果覺得「痛」,才是真正在愛台灣!

居住在洛杉我常常跑到洛杉磯募款,因為洛杉磯有很多 台灣人移民當地,不像其他地方以留學生為主,居住在洛杉磯的台灣人多數事業有成、饒有積蓄。我認識了一位企業家王桂榮,他每年固定一個捐款金額,然後採分 期付款的方式把錢交給我或許世楷,他長期默默對聯盟的贊助,很令我感動,他最後成為我的摯交。

就這麼過了一段時間後,有一天,王桂榮突然對我說,不要只向他募款,洛杉磯有錢的人還很多。王桂榮列了一個名單給我,上面有姓名及電話。我拜託王桂 榮帶我去找他們,王桂榮不肯,表示如果他帶我去的話,不但他自己會曝光,別人也會多一層疑慮。依照王桂榮的名單,我逐一打電話去聯絡,但是大部分的人都會 推辭,都說他們聽過我的名字,並表示不方便與我見面,其中有一個人,我一直向他遊說,那人也表示他的事業必須在台灣進進出出,這事對他相當危險。但禁不住 我一再地糾纏遊說,最後終於同意我到他家見面。我就找了盟員簡金生開車載我前往,進門後我們坐在客廳中,我自我介紹後,隨即簡單解釋台獨運動的理念與現 況,但對方一句話都不回應。直到簡金生如廁暫離,對方趕緊挨身坐在我旁邊,並怪我為什麼把簡金生帶來,他擔心如此一來,會面的事情會洩漏出去,簡金生回座 後,我就以對方要請我吃飯作藉口,請簡金生先行離去。

簡金生走後,對方神情才稍見鬆懈,並表示我們所進行的事他都聽過,並質疑我們內部一定有內奸,國民黨很厲害,消息一定會洩漏出去,風險非常大。 我一再向他保證,聯盟所經手捐款的次數已有數萬人次之多,從來沒出過事。但對方仍然半信半疑,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拜託他捐些現金,至少現金不像支票會留下 紀錄。不過,當他進房拿現金出來時,又遲疑地詢問:「你真的是張燦鍙嗎?」唉!談了半天,到最後關頭才開始懷疑我的身份,我真是哭笑不得,卻又無可奈何, 只好出示駕駛執照作證明,這才取得了對方的信任。

以上的事例很普遍,顯示當時即使是身在海外的台僑,對於遠在島內的國民黨白色恐怖統治也是驚疑不定,這也造成募款作業的重重困難。

放心我沒被跟蹤

當時,由於美國眾議員索拉茲(SteveSolarz)對台灣人權很支持,有一位紐約陳姓台商在我執教的CooperUnion大學大禮堂 (GreatHall)參加索拉兹競選連任的募款餐會,當場捐了二百元美金。我知道這消息後,馬上打電話向該台商聯繫。毫不意外,陳先生果然以「危險」理 由再三推辭,但禁不住我鍥而不捨的遊說,我們約在紐澤西郊區一處偏僻的旅館中見面。當我到達時,陳先生已在旅館內等我,一見面就很緊張地追問:「有沒有注 意後面是否有人跟蹤?」我當即表示,我來的時候已經大街小巷亂繞了很多路,在確認後方沒跟蹤車輛後,才開到這裡。

經過我的解說安慰,台商才稍感放心。台商大手筆地捐了五千美金,但要求我不要登錄或透露他的名字,也拒絕接受任何的捐款收據。在我長期的募款活動 中,聯盟支持者多要求不具名,還得冒著可能被發現、整肅的風險,其捐款金額卻往往比一般社會公益或宗教活動的具名捐款高出很多,相形之下,這種不計代價支 持台灣建國的行為更具理念與意義。事隔多年後,這些人熱愛台灣的情操與影像經常縈繞我心,讓我心為之悸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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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 八千哩路自由長征 200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