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彰女傑出校友的讚美和感言

作者蔡振水

一、引言

承蒙彰女校友會三位前會長許世環、楊凰吟和馬敬惠的大力推薦，秀蘭榮獲母校頒授2015年度傑出校友獎。校長鄭耀忠博士並且題了慷慨的評語：「鄭教授學術成就傑出、培育子女有方，為彰女學子之楷模，更難能可貴的是如同居禮夫人一樣成為”家庭與事業並重”的偉大女性」。做為她終身同甘共苦，相依為命的另一伴深感與有榮焉。鑑於近年來屢次聽到老同學和親朋們唏噓感嘆、遺憾甚至內疚未能在另一伴在世時多說幾次「我愛你」和讚美感激的話，個人乃敢冒昧利用彰女校友會年刊園地讚美愛妻美好的德性，感謝她終身對婚姻與家庭無條件的奉獻與犧牲和對我個人教研生涯的協助而成為實質的科研伙伴，同時對我倆生涯歷程中的許多貴人表達感恩之意。相信每一位彰女校友的夫婿和另一伴都有同甘共苦的生涯歷程和故事，也必定說過不少次讚美感激的話，不過我想帶頭鼔勵再多說幾次，諒必不會被嫌多吧。文章如有不妥或引起傷心、不悦之處，敬請包容和原諒。

二、感恩有幸成為彰女校友的夫婿

我和彰化女中（日治時代叫彰化高女）的緣源甚早，一九四七年就讀苑裡初中時即有幾位穿白襯衫黑裙制服的彰女學生同搭海線火車通學。接著於五○年就讀台中一中高中部一年級時和住校的同學朱泰昭週末一道出去看美國電影，他要看有泳裝美女的「出水芙蓉」而我要看拓荒俠義的「西部武俠」片。有一個禮拜天他硬要我陪伴逛彰女校園，雖然當天沒看到幾位女生令他頗為失望，彰女整齊的一樓紅磚校舍和清悠的校園卻給我深刻的印象。後來姪女盂澄雲也讀彰女。五三年起就讀台大電機工程系期間囘通霄內湖村莊和外祖母（古黃備）、雙親（蔡國良、古花）共渡暑假，有時候出去通霄街上住姨媽（施古雲）家和沈杉華等朋友到海濱學游泳。一個仲夏之夜和姨媽、表姊（施珠）、姊夫（盂曾芳）出來街道邊乘涼，鄰居裁縫師蘇家一位就讀彰女初中部的女兒吿訴父母說鄰鎮苑裡有一位同學鄭秀蘭功課很棒、都考第一名等等，當時夜闌人靜，話聲雖然來自兩家鄰居之外，「鄭秀蘭」這個名字就一直清晰地存藏在我的腦海中。

大學畢業當完預備軍官，來美攻讀史丹佛大學（Stanford University）電機工程博士的晚期先父母和胞兄（蔡振木）為我的終身大事着急，打聽到鄰鎮苑裡鄭田、黃鑾妹的掌上明珠鄭秀蘭即將由台大化學工程系第一名畢業並且計劃留學美國，所以胞兄多次前往台大女生宿舍約見鄭小姐，極力推薦胞弟終於促成她囘我的第三封信而成為我的筆友。當時我極為驚訝：那位幾年前在家鄉仲夏之夜無意中聽到的黃毛丫頭初中生竟然已經長大成年，而且驚喜可能就要成為自己的終身伴侶。

我雖然懇求而未獲得這位筆友的照片，卻一直痴情地將她的信帶在身上而且編織了許多諸如以老大哥帶她一起到圖書館念書羅蔓蒂克的美夢。她說喜歡聽風聲鳥叫，從小就響往化學大師居禮夫人（Madam Curie）的生涯，我因為沒有讀過居禮夫人傳而誤解居禮夫人只獻身科研而不顧家庭，同時對她沒有選擇史大就讀而且說「當家庭與事業有衝突時將聽天由命」頗為失望。決定不再给她寫信之後有相當一段時間為此挫折頗為落漠惆悵，而她也莫名其妙為何通信中斷，她說當任化工系助教時有幾次黃昏時刻由實驗室步行椰林大道囘宿舍途中也淡淡的盼望信箱有封遠洋來的信。雖然後來獲悉她已來美就讀名校加州理工學院（Californ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Caltech）化學系，卻因為沒有信心能够接受可能令我傷心的發現不敢主動和她連繫。幾乎所有史大的同學畢業後都往美東或美中高就而我或許潛意識中還未忘懷這位筆友而決定留在加州柏洛亞托洛基硏究所（Palo Alto Lockheed Research Center）工作，同時夜間在州立大學山和水校區（San Jose State University）教課。

通信中斷約兩年後於一九六六年五月間好友許淑貞、李漢周博士伉儷奇蹟似的提供筆友在加州理工學院的詢息及六月上旬很碰巧洛基硏究所上司漢斯博士（Dr. Harold Hance）派我代表他參加在校內舉行的研討會因而得以和她首次邂逅。正如丈母娘所預言：「如果他倆人有緣就會在美國見面」。果然一見如故與鍾情，我隨即發現她聰明温柔，個性開朗，揚溢慧根，雙眼尤其迷人，正是我多年渴望的終身伴侶；終於實現了通信時憧憬牽手漫步史大拉姑尼塔湖（Lagunita Lake）湖畔的美夢。同年的聖誕節前夕於史大中國學生住宿俱樂部（Chinese Students Club House）舉行溫馨的訂婚儀式，淑貞還特地秀出日本留學時學到的手藝佈置鮮花盆，而於隔年九月二十七日在史大古色古香的教堂舉行隆重的婚禮，秀蘭台大化工系的同班同學石福津（社會學博士）、我史大的好友鄭平（航空機械工程博士）和州立大學同事雲鎮（少將教授）分別為伴娘、伴郎和主婚人。秀蘭還自製新娘裝。

我們衷心感恩多位貴人促成「有情人終成眷屬」。

三、為家庭與事業同甘共苦

婚後我催促秀蘭盡快囘加州理工學院完成實驗和撰寫論文達成指導教授魯賓遜（Professor G. Wilse Robinson) 的要求於六九年取得化學博士學位。隨後在加州大學柏克萊校區化學系Kenneth Sauer教授的硏究組做博士後硏究一年。

一九六九年七月我接受名校卡乃基美濃大學(Carnegie-Mellon University) 電機工程系助理教授之聘，搬到賓州匹兹堡 (Pittsburgh, PA) ，女兒珍玲（取名Jeanne紀念秀蘭Caltech 時邀她客居的慈善老太太Mrs. Jean Charnley）八月出生。我隨即感受到教研工作的忙碌與壓力，秀蘭在家學做飯燒菜，辛苦當妻子及母親。人地生疏，有時我外出開會她得獨自照顧嬰孩而在冰天雪地上推著小籃車去購買嬰孩必需品。她很關心我的研究和系裡的情况，有一次半夜從夢中醒來，叫醒她而吿訴她一個研究的新點子，她雙眼半睁半閉地聆聽後連說很好。我提送生平第一個相關的硏究計劃就成功獲得國家科學基金會（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的硏究經费，膺得聘顧我的系主任（Professor Angel Jordan）的高度讚賞。當時有數位也從名校畢業的助理教授明爭暗鬥，不幸系主任認為我不需要而不指派優秀的博士班研究生給我，加上語言、個性內向和不擅自我行銷的不利，壓力的確很大，有幾次因為在系裡遭遇無辜的委曲或研究不順利或秀蘭過份頑固導致心情不佳而向她發脾氣，她都逆來順受，所以過後我都會很自責不捨甚至私下硬咽落淚。幸而靠著創造力自立更生做出高品質的硏究成果加上學生們對我教課高度的好評而膺得所有資深教授（例如Professors Arthur Milnes， Richard Longini）的肯定與支持而成為該大學史上四年內從助理教授進昇為正教授的第二位案例。我很慶幸膺得大學生和研究生的尊敬，其中一位女高材生（Judith Resnik），聰明亮麗，富有事業抱負，仰慕秀蘭為楷模，在他校取得博士後膺選為第二位女性太空人，不幸於八六年space shuttle Challenger發生爆炸時罹難，真是令我倆惋惜悲傷不已。

兩年後兒子金勳出生（取名Larry，記念猶他州立大學Utah State University的恩師柯爾教授Larry Cole），我們更加忙碌，不過姊弟和好，幾家鄰居也有年齡相近的小孩一起玩，與年紀相近的父母親一起養育子女，不亦樂乎！經過我不斷的催促與鼓勵，秀蘭四年後應聘港灣（Gulf）石油公司研發中心從事能源研發，當時她是整個研究部門唯一的亞裔女性。任職初期，由於語言的障礙溝通不足及不諳職場文化（尤其是傳統保守的公司）曾經有過相當艱困的遭遇，因一項油頁岩取油之專利申請得罪了上司，遭受到不少委曲及不公平的對待，加上照顧兩位年幼子女的壓力，的確需要堅忍的意志和夫婿的協助支撑，有幾次夫妻商討對策至清晨。碰巧大老闆（硏發中心的副總裁， Ulrich Merten 博士）也是加州理工學院的校友，得以轉調工作單位，參與Robin Oder 及Howard McIlvried博士分別帶領的選煤及煤液化試驗工廠之研發團隊，而獲得數項專利並且撰寫了一本相關的專書，八二年由Elsevier Scientific Publishing Company 出版，我很欣慰在百忙中幫助修改其文稿。

秀蘭週日清晨六點就得起床與同事輪流開車一小時上班，我則和其他母親輪流接送小孩上下學或下學後帶他們到我的辦公室看書或在黑板繪畫寫字。秀蘭下班囘家還得做飯，晚飯後與小孩一起看書做功課，小孩睡覺後又得準備翌日的早餐，週末我們也得自己清掃厨房臥室與浴室，日常生活的確相當忙祿辛苦，很欣慰的是在百忙中有時週末和鄉親（如常協助我們醫療問題的游正德/郭東鄉醫師夫妻）帶小孩去附近的公園野餐打球，有時邀請學生來住家後院烤肉，有時也會有同學（如台大柳濟生/玲華博士夫妻、初中邱德馨教授夫妻）親戚（大侄兒鄭景峯）朋友來訪。雖然平常穿著樸素，每逢系、校重大的聚會我都會鼔勵和陪伴秀蘭買件漂亮的衣裳。每年必定參加台灣同鄉會過年過節的温馨聚會，秀蘭雖然不擅言詞，但是隨和、謙讓、心地善良、不批評人的性格頗得人缘。

我們很慶幸在匹茲堡十一年同甘共苦得以各自奠定了教研事業的基礎。

一九八○年七月我應聘加州大學爾灣校區（UC Irvine）電機工程系而秀蘭則應聘東方石油公司硏究所（Occidental Research Center）參與Robert Lumpkin博士帶領的油頁岩硏發團隊，我們帶著上小學的子女及整個硏究團隊囘到南加州。到任初期正值工學院轉型的關鍵時期，擔任代理系主任期間數位不做研究而反對新上任院長强勢轉型的同事們也在系裏不斷製造困擾，除了處理系務之外還得花費許多精力重建研究組，申請研究經費，指導研究生，寫文章及報告，秀蘭則盡量單獨處理家務好讓我全力應付，而且常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安慰我。隨後不久教研的傑出表現膺得數項重要的學術獎而且獲得工、理、醫及人文學院許多傑出教授（例如Rowland Schinzinger, Norman Rostoker, Max Wolfsburg, Louis Gottschalk, William Lillyman）的讚賞而結為職場好友。每年邀請硏究組所有硏究生、博士後和訪問學者及家眷來住家聚餐，有喜樂，但也增加秀蘭的負擔。她除了自己的工作和處理日常家事，還得照顧子女小學、初中相關的許多事務，週末也帶他們上圖書館。一家四口晚飯後－起看書、做功課或講笑話、猜迷語。記得有一次我考秀蘭一個數學難題，她想了好久之後很得意地大叫：”I got it！After all, I was #1 in my class!“這句話女兒至今在適當場合還會為媽媽驕傲豪叫。兩位子女從小就養成看書與運動的習慣，自愛上進，互相照顧與支持。在我的記憶裹秀蘭從未對子女發過脾氣，難怪父母有爭執時總是站在母親那一邊。

八二年東方石油公司併購City Services在Tulsa, Oklahoma的硏究所而關閉爾灣的研究所，秀蘭因失業而灰心苦惱，幸而她的韌性和夫婿的支持與協助得以重振對科研的熱忱。八三年應聘加州州立大學長堤分校（California State University, Long Beach）工學院化學工程系正教授。州立大學系統注重教學而只頒授學士及碩士學位，教課負擔很重，她是工學院少數做硏究的教授之一。院長（Dean Richard Williams）和系主任（Chair Lloyd Hile）都給予必要的友持。我則提供秀蘭撰寫研究計劃的經驗與建議，她從國家科學基金會及能源部（Department of Energy）申請到經費指導學生做研究，週末也常和學生一起囘學校做超音波噴霧的實驗，學生因此得以參加硏討會發表硏究成果並且得獎，裨益就業或攻讀研究所之申請，而秀蘭也榮獲工學院的學術成就獎及最佳教學獎，我也以她的教研成就為榮。

寒暑假全家囘台灣開會、省親，淑貞、漢周伉儷都熱情接待而且安排與少爺育瑞、昌霖、昌瑜和父母（仰德集團董事長許金德、鄭鑾）歡聚，我們也利用國際硏討會的機會帶子女遊覽歐洲、俄羅斯、日本及中國的名勝古蹟，桂林漓江山水名符其實，也見識了許多傑出學者（例如東京大學Kunio Tada 教授）及與老同學（台中一中摯友劉世燁、張明雄）小聚。這些職場老朋友和同學大多已經辭世或行動不便，不可能再彼此交流訪問，眞令我們感傷唏噓。九四年夏天全家和秀蘭三位姊姊（秀英、秀鳳、秀月）及姊夫（潘木源、蕭擲煌、李見），大侄兒夫妻（大哥庭瑞的獨生子景峰和劉淑惠）和兩位兒子（晃曦與百詠）帶著年邁的母親（先慈一生唯一的旅遊）四代家族十五人包了一輛遊覽車遊南台灣，欣賞阿里山的日出與雲海，遊墾丁公園和鵝鑾鼻，一路其樂融融，藍色的天空，新鮮的空氣，無愧為＂美麗之島(Formosa)＂！！秀蘭姊妹情深，常說三姊秀月賢慧也最照顧她，大姊秀英堅強能幹為家庭最吃苦，女兒淑惠及兒子文欽、家添、阿峯都很孝順母親，文欽夫妻（阿玲）親自照顧母親渡晚年並且傳承發揚父業。感謝大姊夫和三姊夫以我倆的教硏成就為榮，三姊夫甚至寫詩題字祝賀。九六年母親仙逝後一週年安排秀蘭姊姊、姊夫和妹妹（秀梅）及大侄兒全家來美探訪和遊覽壯觀的美西國家公園－Grand Canyon、Bryce Canyon及Zion，觀賞賭城Las Vegas的舞秀及白老虎。當然也不漏掉南加州的迪斯奈樂園、電影城、及好萊塢。這是唯一五姊妹美國之旅，聊以彌補秀蘭積年念念不忘父母親未能來美國旅遊的遺憾。

九九年一月我應中央研究院李遠哲院長之邀囘台灣創設應用科學及工程研究所（科工所），秀蘭毅然從大學休假五年陪同囘台一起打拼，除了擔任國科會客座教授指導研究生之外還幫我做了許多義工。我們住在南港院區內的學人宿舍，清晨打網球或爬宿舍後方的小山丘或沿四份溪慢跑，看成群的吳郭魚或去巷裡的菜市場買菜，週末秀蘭也陪我囘辦公室工作。四年期間工作勤奮，除了假日偶爾囘家鄉省親之外，僅有一次利用中油嘉義研究所演講之後遊溪頭，經由台大電資學院許博文院長和勾淑華女士的安排自費住宿台大森林招待所，感謝秀蘭當小學老師的妹妹（秀梅）抽空導遊，生平首次欣賞清爽的孟宗竹。遺憾的是在台為鄉土打拼的過程中也遭遇到一些忘恩負義的人，遭受委曲與無奈，而秀蘭全程在身邊傾聽我訴苦和給我安慰打氣。令我們很欣慰的是由於個人的堅韌和張立綱、吳耀祖、楊祖佑等院士諮詢委員及同一時間囘台打拼的生化所所長王惠鈞院士的支持和鼔勵與許多成員的努力科工所已經蓬勃成長為應用科學研究中心，誠為我倆對台灣的些許奉獻。

二ＯＯ二年囘來加大爾灣（UC Irvine）復職，榮膺校長講座。戮力打拼重建硏究組從事超音波、奈米光電及微波之硏發，繼續指導博士、碩士生、博士後及國際訪問學者，其中和日本白石秀男教授（Professor Kazuo Shiraishi）合作的奈米光電硏發亦獲得豐碩的成果。秀蘭六年前從長堤校區教職榮退，轉任加大爾灣兼任教授，同時參與研發美國衛生院（NIH）和士林電機資助之超音波噴嘴，以期達成經由口腔吸取昂貴藥品以治療肺部疾病之功能，共同在頂尖科學工程期刊發表多篇文章，秀蘭勇於嘗試學習新知的天賦無疑是該研發的重要資產。個人感激職場許多先進諸如科技泰斗田炳耕院士、教育大師Professor John Whinnery與職場好友名教授Professor Theo Tamir給于的鼔勵與肯定，一生培育許多來自多國（例如來自台灣的姚詩凱、李金忠、王榮冠等高材生）的博士生、碩士生、博士後及訪問學者，發表許多科技文章，獲得多項崇高的學術榮譽與獎項，凡此種種成就都當歸功于秀蘭的協助。當筆友時秀蘭說「當家庭與事業有衝突時將聽天由命」，事實上幾十年來她都一直把「家庭」當為優先。

我們終身慶幸與感激美國這個自由民主的國度讓我們得以實現教研生涯的夢想。

四、相依為命渡晚年

秀蘭和我個人在教研生涯歷程都遭受許多挫折與辛酸，幸而都能互相安慰打氣，從失望沮喪中重新出發，不過她好幾年前就已提醒我得承認並且接受已經不年青的事實，别再想「作天作地，為難自己和老伴」。近幾年來的確深感人生短促，時光流逝愈來愈快，所以時時刻刻彼此提醒珍惜有限的時光做最有意義的事，日常處理公、私許多事項中必須掌控壓力，而且將維護健康做為最重要的生活目標。秀蘭有「寬諒别人」，「知足常樂」的天賦性格與「為事在人，成事在天」的信念使她得以常保堅韌又淡定之心境。幾十年來彼此批評對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她說我決心有餘，耐心不足，凡事自我要求十全十美而且太多情而自討苦吃，我則說她有恆心和耐心但是不够細心、有時候太固執、想法太單純而導致時間精力的浪費。現在已經放棄企圖塑造或改變對方而盡量尋求彌補對方的不足，而我也必須心裡有所準備及時加强獨立日常生活的能力。

我仍擔任全職的加大爾灣校區校長講座教授，除了教課及履行職責之外和秀蘭繼續共同研發用于口腔吸藥入肺治病的超音波新噴霧科技，她週日在我的實驗室做義工與博士、碩士生、博士後一起工作，週末也參加硏究組的討論會。我們繼續關愛台灣和家鄉，秀蘭陪伴參加中央研究院院士會議、台大電機資訊學院諮詢會議和國際硏討會，好隨時互相照顧，近幾年來參加台大電機五七年同班同學聚會或社團活動都得搭朋友的車。雖然還是天天趕期限，不過我已不再趕去學校辦公室工作，秀蘭已習慣早餐後泡一杯茶或半杯咖啡，準備一些水果、堅果、甜點或乳酪一起享用並且一起視聽晨間電視新聞，晚間飯後則享用水果，視聽電視大事尤其是和台灣與家鄉有關的時事報導及評論或聽音樂、看多種球賽，秀蘭習慣睡覺前念金剛經。

秀蘭日常的作息仍然極為忙碌，除了做研究、準備三餐、理財之外還幫我中文信件打字（包括本文）等事項。最近偶而聽她說已有做不動的感覺，我深感不捨，要她選擇只做最有必要的事，但是她還是很固執，像築壩的河狸整天忙個不休（As busy as a beaver）。她一向不厭其煩炊煮健康飲食，習慣使用化學名詞說明而推銷營養食物，也相信中醫藥材燉肉等傳統補品的功能，常常自傲的說如果沒有她傳承慈母注重飲食的家教我們的健康可能已經出了問題。雖然剛結婚時我教秀蘭燒菜，四十多年來她從未罷工做三餐，而且將較好的部份留给子女、夫婿享用，我決心不要再苛求菜色，三餐有得吃就該謝天謝地，除了採購食物、洗碗、整理房間、清洗洗手間之外立願今後也要盡量分擔炊煮的工作。

多年來己養成習慣每天下班囘家後去住宅後面山丘（Turtle Rock）及小公園（Chaparral Park）走路一小時，秀蘭常常催促在陽光消失前出門，但是有時候因為堅持趕完進行中的工作未克一道出門而吵嘴，偶而在路上也為硏究相關事宜爭辯，既使我不够耐心大聲激辯她也不改聲色。我現在已經完全順從隨時準備出門而且講好盡量不討論研究工作，必竟牽手細語比較有益健康。我們常常囘憶小時候鄉村的生活，感激外祖母、雙親與兄姊的疼惜及中小學恩師陸弘儒、高語和、古慶耀、張慶恩等的教誨與激勵。我最懷念外祖母（古黃備出生通霄灣庄），她二十三歲即守寡（外祖父古荖達二十一歲過世），辛苦養育四位子女，老大古花（即先慈）漂亮又能幹，多方照顧弟妹，是她母親的最得力助手。二女兒古雲個性木訥，生一女即囘娘家守寡，姊妹情深，我讀苑裡初中期間住宿姨媽家，她和表姊夫妻照顧我如同親生子和胞弟。外祖母最疼惜的大孫（古運全）留學日本，二次大戰後不囘台灣即移住中國東北，令她老人家極為失望與思念，我在八十年代經由住日本有情有義的舅舅（古田中）和他連絡上而且幫助他囘台落葉歸根，外祖母在天之靈必定也很欣慰。有時候秀蘭敘述佛經裹或重温小時候先父講過的故事，她說智慧與慈悲的如來佛講的話很多是日常生活裡天經地義的常理，譬如：「生氣是無知的人因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已」。頗令我感佩的是她對故事的內容還記得很清楚，不管我聽不聽她都講得津津有味。

秀蘭喜歡聽風聲鳥叫。每天不耐其煩手提厨房、浴室的廢水澆花灌果樹，庭院得有美麗芬芳的花草和果樹供我們享受，又可欣賞苑裡同鄉王重男醫師贈送的多種蘭花及沙漠汁葉花（Succulents），數種鳥兒也來分享，清風吹來女兒女婿帶囘來的風魅響碟（wind chime）發出如同寺廟古剎清淅安祥的音響。好幾年前由種子裁培的枇杷樹今年也首次開花結果，還郵寄枇杷葉給女兒和小孫女泡枇杷茶治咳嗽。

女兒（Jeanne珍玲）及兒子（Larry金勳）兩家庭每年都會一起囘來爾灣老家，兒子和媳婦（Wendy Yeh葉立文）總是多留住幾天，檢査維護家居的安全或增進屋內的舒適。囘憶早年帶他們囘台探望內、外阿公阿媽時，我總是親自動手改善老人家的生活環境，如今兒子居然也同樣為爸媽「修東補西」，讓我們倆老欣慰不已！他們常勸父母别再那麽節儉，為了不讓兒女擔心我們更注重保健而且有時候也享受有機食物。

女兒和女婿（Brian Knutson）任教於史丹佛大學心理系，兒子和媳婦於波士頓（Boston）行醫並且從事醫藥研發。六位小孫女孫子（Zoe、Mei、 Zadie、Kai 、 Zara、 Zachary ）出生秀蘭都在百忙中幫忙坐月子。囘想兩位子女在匹玆堡出生時我們沒有任何親人幫坐月子，總會心有戚戚焉！雖然都僱用全職的褓母照顧子女，有時候夫妻都得出差開會而需要我們去幫忙照顧他們，可喜的是孫女們不但已經習慣而且渴望阿媽做的菜，我有時候因教課未能陪同前往，秀蘭也放心不下替我事先做好主餐。

家庭旅遊已經全部由子女安排，吃住的等級也比他們小時候與父母一起旅遊為高。他們還記得當年父母帶電鍋旅遊的樂趣，卻也不忘報答讓年邁的父母享受一下另類的旅遊！二○一二年首次全家三代完成省親感恩之旅，前往墓園緬懷雙親養育之恩。我最敬愛的先父幼年喪母，日治時代國語學校（台北師範學校前身）第一屆畢業後即囘家鄉教書達四十多年，可謂桃李滿家鄉，先父重道德及子女的教育，百般孝順丈母娘（古黃備），待己很節儉待親朋卻很慷慨，享有「聖人蔡老先生」之譽。大哥（蔡鴻甲）留日學醫，二次世界大戰末期囘台渡春假，搭乘日本最大的客輪「高千穗丸」被美軍潛水艇擊沈，大哥生死不明帶給雙親無限的傷痛，每個禮拜帶著我們兄弟妹攀山越嶺走路單程三小時去大湖鄉的一所廟宇祈求保佑大哥平安，有時候先父母在炎陽下還得背著幼小的妹妹（美松）。很感欣慰的是雖然我自己沒有配合先父母的願望學醫，卻成功鼓勵金勳學醫，他們在天之靈必定很欣慰終於有位孫子當醫師。我們也設宴感謝親友，尤其對胞弟夫妻（振家/貴香）多年侍奉先父母表達感激，先父母一輩子千辛萬苦，他們說老人家晚年恩愛彌深，經常思念而取出兒子由美國寄囘去的信函、照片和美鈔，大清晨醒來亦滔滔不絕囘憶子女的點點滴滴。胞兄振木孝敬父母，愛護嫂嫂（王葉）和三位子女與照顧三位小姨子，服務省物資局，工作勤奮負責，不幸因為過勞嗜酒早逝。我也要感謝秀蘭孝敬公公婆婆如同自己的父母，對待夫婿的兄弟妹亦如是，囘台省親時還幫婆婆洗澡和剪指甲。

六年來與多位加州朋友夫妻和美東的遊伴（陽光之旅旅行社代辦）遊覽藍色多腦河、東非洲獵奇、南美洲智利、阿根庭及美洲的最南端（Petagonia Region）、巴西大瀑布、亞馬遜河上游及密西西比河，欣賞大自然奇觀及當地文物。林霞/龔森田醫師夫妻為大家細心安排旅遊景點，王寶田/月霞夫妻主持餘興節目，許宗邦/秀芬醫師夫妻領隊並且照顧年長的遊伴，何汝蟄/瑞月、何汝靖/淑玉夫妻替大家拍照及編製紀念册，真是温馨難忘。惟至今尚未履行教秀蘭騎脚踏車的諾言，所以也尚未讓她享受從小一直嚮往居禮夫妻全家騎脚踏車郊遊野餐的樂趣，很遺憾的是過去這麽多年因為太忙祿而一直拖延，如今卻因為安全的考量而猶疑。

我們要以感恩安祥的心境相依為命渡晚年。

五、結語

個人極為慶幸和感恩有緣與彰女校友結為恩愛的終身伴侶和科研夥伴，同甘共苦建構了如願的家庭與事業，秀蘭美好的德性帶給家人許多幸福，我獻給她無限的讚美與感激，我們也衷心感謝許多關鍵時刻出現的貴人。值此晚年時段我們更加彼此珍惜相依為命，除了繼續合夥做科研以貢獻社會人類及關愛台灣家鄉之外亦及時享受天倫及親朋之樂。感謝會長馬愛惠及其他許多秀蘭的學妹們（如楊凰吟、許世環、賴淑真、馬敬惠、顏綠美、陳美旭、李碧娥、李美虹、黃華滿、白美玉、張學真、楊志淑等）熱心傳承薜英美同學創立的北美彰女校友會讓大家得以每年享受熱鬧滾滾而温馨的年會和編輯組何嘉璐等學妹花費許多心力出版精彩的年刊。盼望彰女校友和另一伴踴躍撰文與彰女大家庭分享。

寫于二Ｏ一六年春天

蔡振水和鄭秀蘭夫婦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