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壽席壽喜 / 李彥禎

壽席壽喜

作者:李彥禎

圖:陳靜娟(1);楊兆隆(4

樹幹創傷的結疤處就是最強硬部一一刀斧難入,拉折不易

2013年7月29曰 可能是「那久那有村」(Laguna Woods Village)有史以來台美人在此舉辦規模最宏大、最轟動的「百齡慶生」會。慶賀陳阮淑美的百年誕辰。 240位來賓加上約30名僅站位的孫子、曾孫及節目表演者,幾乎擠爆了Clubhouse 7—-台灣同鄉會每月例行的聚會場所。這270來賓有陳媽媽的四代子孫四十多人,德高望重的牧師十多位,及遠近而來的名紳仕女一百多人。不分男女、老 少,大家和融融、濟濟一堂,享受ㄧ場由陳淑貞、陳靜娟、陳麗娟三位美麗姊妹為她們的母親精心籌劃的豊盛百年壽席。席上除了豊盛的午餐,還有真壽桃、麵壽 桃、壽酒、壽糕丶壽歌、壽舞、壽照、壽花等等,讓壽星喜囗大開,大歡樂。是一場極成功的大喜宴,值得慶幸留念的。

我初識百齡壽星陳阮淑美,是三、四十年前當她來北卡Cary探望女兒一一陳麗娟,幫忙照顧稚齡的孫子時。陳麗娟與我家是住同一條街上,自然而然常見面。初 見陳媽媽的綽約風姿,便覺得她早年一定是個迷人的大美人。果然陳麗娟証實說,她媽媽在彰女中時便以身高170公分,及機智技高的籃球隊隊長而著名。加上功 課好,長得俏,及人緣好,四周「嗡嗡作響」揮不走的仰慕者無數。可惜,一直沒一個夠「高」讓她看上眼的,直到有一天在舅舅的訂婚場合上遇到一位修長英俊, 剛從日本回台省親的醫學生,陳天根。兩人一見鍾情,相見恨晚,隨即㩦手入洞房。於是,一個17歲高中才畢業,人人心目中的「白雪公主」,便被一個「天外飛 來」的「王子」「搶」去日本,讓原來「近水樓台未得月」的一群人羨煞妒嫉透了。

五年後,陳天根學成歸台,榮任彰化基督徒醫院的外科主任醫生。三年後,水到渠成,便遷到溪湖自行開業。由於醫術高明,門庭若市,前途看好,可說早年得志, 令人艷羨不己。不料,五年後,一塲瘧疾竟意外奪走才37歲的丈夫,遺留下五個從6個月到10歲的三女二男。這個遽來的無情打擊,頓時使陳阮淑美驚慌哀傷過 度而致全身癱瘓無力,躺在床上一個多星期,不能動彈。對啼叫不停,嗷嗷待哺的稚兒,無能為力,每天祇能哀傷嘆息,以淚洗面,不知所措。

100_years_fig_a當時台灣的經濟情況很差,四萬台幣換新台幣一元,一布袋的紙幣才換一斗米。雖然,丈夫留下不少遺產及田地,但興建中的醫院未全部完工,還欠債累 累,而十幾甲的田地也因「三七五」政策而大量縮水。她深切瞭解,如不能設法早日振作起來,全家可能很快就坐食山空。但一個三十歲不到,身邊拖著五個稚兒, 又缺謀生技能的年青寡婦,如何打開困局?何況,當年,婦女社會地位低微而被期望過高?寡婦兼父職遠比鰥夫兼母職困難太多了。單舉一例,鰥夫寂寞難捺時,可 隨時到外面找「小三」而輕易被 接受、諒解。但寡婦稍為打扮,媚眼一勾,笑容一放,謠言穢語便如傾山倒海而至,甚或被「掃地」岀門。可憐的是在這困苦危難之際,竟有不肖男人晚上常裝扮成 女鬼來敲打門窗,驚嚇擾亂她們,又有一些親人也趁機欺詐她們的田地,使她本已減少的收入變得更少,深覺被欺太甚。但,她不知如何應付。唯一她能作的就是不 斷地禱告,祈求萬能的上帝憐憫,賜給她智慧、勇氣及信心,讓她走出黑暗痛苦的深淵。經過幾番掙扎及親友的協助,她終於放膽踏出第一步,冒險去做全台第一家 「養樂多」的經銷商。雖是第一次出馬經商,但由於她人緣好、信用佳、又努力工作,業績蒸蒸日上,名聞遐邇。可惜,人手不足,她又得內外兼顧,蠟蠋兩頭燒, 疲於奔波。

100_years_fig_b如此,做了三、四年,她發現另一行業更吸引適合她,那就是與日本人合開製魚網工廠。於是忍痛把來之不易的「養樂多」經銷權頂讓給別人,全神投入 新的行業,並做得有聲有色。如此持續經營了二十多年,使它成爲全台最大的製魚網工廠,使她順利完成子女的全部栽培,兩個兒子也遵循夫家的傳統成為醫生。這 個艱難的成就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婦女能做到的,實在太令人敬佩。

大功告成後,陳媽媽御下重擔,便於1970年離開久居52年的台灣,追隨大兒子、三個女兒到美國來團聚,並客串「台僱」一一幫忙照顧孫子。此後,除短期暫訪在外州的女兒外,大部時間都住在支加哥(Chicago).

2003年,她應三個女兒之邀來「那久那有村」慶賀她的90 生日。不幸,在停留期間,她中風病倒。頭幾年,她的情況很不好。不能走路,只能坐輪椅。喉嚨傷痛,難吞嚥難說話,因此在肚子上插上營養管維生。雖然三個女 兒、親友常來訪作伴,但基本上,她常感到孤寂難耐,因為大部分時間,她獨自一人,沒人跟她作伴、講台灣話。2008年,我和內人搬進「那久那有村」。每次 去拜訪她時,她總表示希望有台灣人能長期住進Country Villa與她作伴。當我表示90歲的岳母很希望搬來加州,她立即非常興奮,竭力歡迎。但岳母是否合格入院完全沒把握,特別是從外州來的,而且一位台籍住 院醫生明白表示,除非出現奇蹟,否則希望渺小或將拖延很久。但陳媽媽一點也不氣餒,不斷地禱告。結果,奇蹟真的出現,不到兩星期,岳母便搬進與陳媽媽同室 合住了。這是沒有一個人料想到的。從此,兩老形影不離,終日嘻嘻吱吱、細語綿綿不斷,非常快樂。的確,她們有極漫長的人生經歷可分享,不是一下子可談完 的。兩個純樸、體弱、的輪椅人到九十多歲還能找到知心的人日夜促膝對談,該是多麼幸福,多麼難能可貴。

可惜,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一年半後,岳母在毫無預警下忽然中風,跌斷大腿,昏迷不醒,而被送往大醫院。。陳媽媽緊張萬狀,頻頻問情況如何,表 現極度的關懷,同時顯露出愛莫能助的無奈。如此,折騰兩星期後,岳母終於不告撒手歸天,留下極度哀傷的陳媽媽。陳媽媽受此打擊後,似乎又回到68年前丈夫 驟逝的慘狀:失神、不食、不言、極端沮喪。此後,又斷斷續續得了幾個小中風,時好時壞,但始終沒恢復原狀。今年四月初,陳媽媽忽然得了大中風,跌倒,頭部 撞傷,而昏迷不醒。醫生診斷後,覺得情況不妙,要家人準備後事,因而緊急通知所有家人。正當大家憂傷不知所措之際,陳媽媽卻忽然悠悠地醒過來。不但開始會 說話而且還開始喊餓。稍久後,神志更清,記憶力更強,許多早年的事多想起來了。這真又是一個大奇蹟。許多人開玩笑說,她大概因還未過百年生日,上帝把她趕 回來,或她心裡不甘,而從上帝那裡偷跑回來過生日。 在百年慶生會那天,她精神格外愉快,胃口又好,比平常吃得多,還叫出許多人的名字,記得許多往事,令在場的人都嘖嘖稱奇。

回顧陳媽媽的一生,深感人的命運起伏不定、奇妙難測。我曾問陳淑貞、陳靜娟及陳麗娟三姐妹,陳媽媽能從悲慘的死蔭谷走出,進入幸福的迦南地,其 支撐力及關鍵點是什麼。她們簡單歸納出兩個字:愛與信。她們解釋說:由於對丈夫深摯的愛,使她有勇氣挑起養育他們的五個子女的重擔,並且杜絕再婚的念頭, 終身守身如玉。 心中有愛,處事待人就會寬宏大量、溫和仁慈、慷慨助人。她潔身自好,淡妝簡食,但對小孩之需絕不慳吝。在她們記憶中,陳媽媽從不惡言厲色對人。她常關心別 人,幫助窮人,還把辛苦建立的醫院捐給她所屬的教會。她生長於基督徒家庭,公公、舅舅是牧師。因此,自小她心中就有對神堅定不移的信仰,使她在艱難困難的 情境下仍能勇往邁進。她相信上帝連一隻小麻雀都照顧不遺,何況是對祂有絕對誠信的人。就像聖經上的約伯,雖經過無數的打擊折磨,她對上帝始終堅信不移。上 帝不但沒離棄她,還一直保護她引導她,最後還加倍地賞賜她,讓她從五個孩子增加到四十五個的四代子孫,其中有11個是醫生;並且豐衣足食用不完,那老那有 「剩」,闔家和樂。

老當益壯,深受大眾敬佩愛戴的趙聰仁牡師受邀莅臨致詞,感動了全場人士。他先引用聖經箴言31:10,説「有才德的婦人,她的價值遠勝過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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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又引用七、八年前,美國一大電視台的數據説,一個家庭為小孩付出的代價,可值年薪至少$134,121。(不清楚如何計算,可能以全時全能 全包工計?)以服務五個小孩,共二十年記就等於$2,682,420。每個小孩平均欠媽媽$536,484以上(還未包括「售後」服務費哩)。然後,他再 把母親比喻為一隻裝載全家大小的船。這隻船不能永遠停在港灣內。它必須駛進人生的大海。它必始終確保船身完整無破洞,撐得住在驚濤駭浪中行駛,而最重要的 是能確定全船人平安,準確駛進目的地。這條船的船主就是上帝。陳媽媽的船能繼續航行一百年,就是全靠上帝的保護及引導。而最難得的是,這條船水過「無留 痕」(即無求名利)是何等無私的愛呀! 聖經,約壹:3:18:愛,不是祇掛在口頭上,而是必須用行動証明出來的真愛。百齡的陳阮淑美己長久用行動表現出來了,真偉大可佩。

圖1:陳阮淑美( 中坐)及 子女媳婿等
圖1:陳阮淑美( 中坐)及 子女媳婿等
圖2: 陳阮淑美與眾孫
圖2: 陳阮淑美與眾孫
圖3:左起:廖皓明、陳淑貞、陳靜娟、陳振東、陳麗娟、王肇仁、陳正信
圖3:左起:廖皓明、陳淑貞、陳靜娟、陳振東、陳麗娟、王肇仁、陳正信
圖4:壽席之一部
圖4:壽席之一部

源自 李彥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