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4. 奔流的樹葉:序言 / 杜祖健 /03/2020

奔流的樹葉:序言

作者 杜祖健

序言 寫在台灣版自傳出版之際

能在自己出生的故鄉出書,讓我感到無上的喜悅。一九五四年,我離台赴美就讀研究所,之後在美國拿到了碩博士學位,博士後研究工作結束後順利在猶他州與科羅拉多州取得教職,時光飛逝,至今已逾六十六載歲月。在台灣生活二十四年,在美國住了六十六年,對我而言,兩地都是我的故鄉。

這次在台灣出版的自傳,基本上是以我在二OO九年出版的英語自傳Nomadic Academic Life of a Professor (《一個教授的遊牧學術生涯》)為底稿增補而成。英語自傳翻譯成華語的工作,是由我的指導學生洪博學博士協助完成。台灣版新增了一些我近年發表在《榕樹文化》歷史雜誌(出版地:京都)的文章。

我的人生大致可分成以下兩大階段:

一、一九三O年出生至一九五四年離開台灣的二十四年。

二、一九五四年離台至今在美生活的六十六年。

第一個階段,有幾件事值得一提。我讀幼稚園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台灣人。一九四一年日軍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爭開打,對我衝擊很大。接下來更直接面臨時代的巨變:戰爭結束後,台灣被返還給中華民國。

終戰前,沒有人知道台灣會被返還給中華民國。所以一九四五年當時,台灣人知道從此可以脫離日本的殖民地統治,回到「祖國」(中華民國)懷抱,都非常高興,熱烈歡迎中國軍隊和官員來到台灣。然而,這種興高采烈之情不到一年半就消失殆盡了。戰前台灣是日本的殖民地,台灣人的地位低下,所以大家都認為既然回歸「祖國」了,從此就可以做自己的主人,為中國也為台灣而盡心盡力。但從中國大陸來台的國民黨集團裡,許多人充滿貪慾,沒過兩年台灣人對中國的熱情就完全冷卻了。彷彿反映這種熱情的冷卻,一九四七年二月發生了不幸的二二八事件,台灣人遭到國民黨軍的大量屠殺。

我在台灣最好的大學台灣大學攻讀化學,一九五四年留學美國。本來因為父母都留學日本,也想去日本唸書。不過戰後當時台灣與日本之間尚未締結和平條約,無法留學日本。因此後來決定從台灣直接去美國留學。(譯註:一九五一年日本與二戰各國簽署《舊金山和約》,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均未能參與。一九五二年《舊金山和約》 生效前,台灣方面才緊急與日本締結了日華和約〔中日和約〕。)

至於第二階段的人生,因時間長達六十六年,所以可再細分為兩大階段:從留學生到修完碩博士學位、做博士後研究這個求學階段,以及在美國的大學任教至今的階段。 我與妻子山本和子相識,進而共組家庭,育有三個女兒和兩個兒子。我的生涯幾乎都跟學校工作有關聯,一直在美國大學教書直到退休。學校生涯中,我專注在講課與研究,研究工作也一直進行得很順利,拿到了很多研究經費。

我的專業在蛇毒研究,主要對象是海蛇毒與美國的響尾蛇毒。進行研究期間,常被招待到世界各國演講或提供諮詢,沒過多久就開始擔任顧問協助美國政府處理毒物問題。一九八三年,美國發現蘇聯使用天然毒素製造有毒武器,大為吃驚。今天我之所以能到世界各國演講如何預防恐攻,就是因為我長期協助美國政府,自然而然就學到了更多的相關實務。擔任他人的諮詢工作,自己往往也能同時從中學習。不過後來自己能深入參與恐攻對策,還是得從奧姆真理教的地下鐵沙林事件說起。

一九九四年六月,日本長野縣松本市有人散布沙林(神經毒氣),造成多人死傷。這件事就發生在東京地下鐵沙林事件(一九九五年三月)的八個月前。日本警方研判毒物成分為沙林,但不知是誰在何地製作出來的。因此就拜託我協助解決。我提供的最大協助就是教導警方如何從地面上檢驗出沙林的技術。使用該項檢驗技術,日本警方得以從土壤中驗出甲麟酸(methylphosphonic acid),掌握了奧姆真理教正在使用沙林毒氣的科學證據。我也因此立功,榮獲日本天皇授勳「旭日中綬章」。

關於整起事件,我後來能有機會深入調查,係透過與死刑犯中川智正醫師多達15次的面會,讓我可以從內部考察奧姆真理教的內幕。該面會還特別經過法務省的許可,能與奧姆真理教的死刑犯面會者,日本政府只允許兩人有此機會,就是我和美國前海軍長官丹吉克(Richard Danzig)兩人而已。由於中川死刑犯和我彼此都能開放胸襟,深入交談,我才能得知奧姆真理教組織內部實際狀況,理解他們發動恐怖攻擊的終極目的。正因為有這些經歷,我學習到恐攻對策的相關知識,常收到各方邀約前往分享。我在台灣和美國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因而能從事各種研究與相關工作。此外,我至今能有些許地位或名聲,都必須感謝父母溫柔的教導與亡妻的內助之功。當年的台灣相當貧困,後來的發展卻進步驚人,現在已經是個優秀良好的社會了,讓我由衷感到喜悅。

Source from Prof. Tu 03/2020

Posted in 03/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