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婦Sonja

   作者 蔡烈輝 

準備了五年，在Chicago Cultural Center Renaissance Court Gallery 的美術個展終於在 11/16/2018開幕。因為剛好踫上感恩節假日前人們忙著，我把Opening Reception 延到11/29節日過後才舉行。
開幕後十幾 天來，除了熱情的鄉親，冒芝加哥冬天的冷風前來觀賞，也有特地從台灣來支持我的新舊親戚朋友。Chicago Cultural Center是一個觀光景點，我也接見了一位加拿大和幾位鄰州的遊客，並且互相留下通訊資料繼續聯絡。
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四點，Opening Reception 如期舉行。駐芝加哥辦事處黃鈞耀處長，李佳怡組長，文教中心王偉讚主任和賴貞利副主任還有近百位美國主流和僑界人士，更有特地由外州來的同鄉，新認識的袁月莉畫友，也特地從台灣趕來冰天雪地的芝加哥參加盛會。
因為場地有限，只能展出大小不同的二十八幅作品。大的有36X48吋，小的有16X20吋。畫作完成時間從1983年到2018年。畫作內容，也從50年代的台灣生活背景到，2018年的美國生活現況。所以畫展英文叫“Lekki Now/Then”，中文為“蔡烈輝82歲回顧展”。
展出畫作裡有兩幅經典大幅油畫，一幅是五十年代台灣早晨的菜市場。這幅36X48吋的油畫，是根據我十四歲拍下的，約三寸大小的黑白照片畫的。
2002年在紐約法拉盛第一銀行開個展時，第一次展出這幅“Taiwanese Morning Market of 1950’s”。在一星期的展出期間，有許多鄉親陸續去參觀。
有一天，有一位七八十歲的老人，似乎有所思的在這幅畫作前站了一陣子。我正忙著和幾位來參觀的人介紹一些畫作，就請我太太去和那位老人打個招呼。沒多久，我太太就招手要我去老人那裡。
老人將近九十幾歲（我當時是六十六歲），姓蘇。1950年代，白色恐怖期間裡，因為牽連到一些案件，被國民黨政府追捕。半夜裡和在大橋頭開牙科醫院的太太逃離台灣到巴西，從此就再也沒回過故鄉台灣。他說這幅畫，叫回了他對故鄉台灣模糊的記憶。他說記得當時在他家附近就有這麼一個菜市場，那些賣菜的農婦穿著就像畫裡的，說著說著不禁哽咽地對我說一聲謝謝。我和我太太也聽得眼匡都紅了。
第一次感覺到，某一幅繪畫對一些人士是有特別感受而有意義的。那位蘇姓老人，也時我難以忘懷。
這次的畫展，除了這幅“Taiwanese Morning Market of 1950’s”也特別展出一幅2010年畫的30X40吋的“Farmer’s Market at Woodstock”。
前面一幅 “Taiwanese Morning Market of 1950’s”是我過去在台灣熟悉的古老菜市場，後面一幅畫的是離我們家不遠的文化小市鎮Woodstock的一個流動攤位。兩幅畫，儘管時空不同，可是都是我的生活經歷感受。
因為從郊區住宅到芝加哥城裡的Cultural Center需要一個多小時 ，展覽期間，除非鄉親相約，我就只在週末去看一看。
十二月裡，在西雅圖的兒子要我們去過耶誕節，因此有將近三星期沒去Cultural Center。
耶誕節過後，人還在西雅圖，突然接到Woodstock 打來的電話。本來以為又是什麼廣告就沒接。後來看到還有留言，我就打開來聽。
原來是Farmer’s Market at Woodstock畫裡的那位農婦打電話來。我半信半疑，一個離芝加哥市三四十英里的西北小鎮的農婦，怎麼會知道我一個台灣來的無名畫家，畫了一幅她在Farmer’s Market的畫。她說是，因為她有一位，住市內愛賞畫的朋友，閒晃到Cultural Center，看到有畫展就走進去，無意看到這幅畫，看到農婦Sonja就在畫裡邊，趕快打電話給她。
接著Sonja講起想收藏這幅畫，我怕電話裡講不清楚，告訴她，我女兒Jackie*（慧玲）會跟他聯絡。後來我就把所有展覽會賣畫的鎖事交給慧玲辦理。
世界就是這麼小，或者說，奇蹟隨時隨地都會發生。1/11/2019星期五閉幕那一天早上，我去會場做最後的「接客」。或許是最後一天，十一點左右已經有十數位遊客在會場裡觀賞。我自我介紹，自己就是這展覽會的畫家，如果需要解說請告知我。
一位站在Farmer’s Market at Woodstock油畫前的婦人立即舉手，我就走過去準備回答他的問題。她指著畫裡的農婦說，那就是我，十幾年前的我！
這不約而遇的瞬間，我們彼此都驚訝的緊抱著對方，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的名字叫Sonja Brook，她和她先生，都是當地中學老師，她也曾在醫院裡當Medical Technologist ，退休後繼續在當地經營自己的有機Brook Farm。
她說她和她先生都喜歡這幅畫，可是實在太大了，家裡沒地方掛。不過她已經把這幅畫的照寄給Woodstock City Hall負責人，希望由City收藏。負責人也喜歡有歷史價值的畫，可是今年的預算早在去年定了，無法撥出一筆大款。我們也就開始聊些家裡的事，她希望和我做朋友，展覽會後繼續聯繫。後來，她說她也很喜歡另一幅非洲女人pastel 的畫。我說有一位在這裡工作的非裔男人想要這幅，他說他是非洲甘納移民，這幅畫的服飾跟樣子看來是甘納婦人。不過他說他微小的收入付不起$350，只能付我$100。我說可能我會用這$100價格賣給他，因為對我說來，那只是我一百多幅素描裡的一幅，可是對他說來，是一個故鄉的回憶。Sonja微笑地告訴我，她會幫那位非裔男士出$250補足那一幅畫的全額，因為她欣賞我的處事觀點。
當下真叫我對她願意圓人其夢的，慷嘅愛心肅然起敬。我說我不會送給他，讓他花$100才會珍惜那幅畫，因為那一筆錢是他竭盡所能付出的。
Sonja 和我都感到這份友誼真是難得， 他要離開會場時，我為了感謝她讓我大開心門，選了ㄧ幅小幅的水彩畫送給她。她請一位遊客幫我們拍個合照。
過後我跟慧玲談起Sonja的事。慧玲說，那一幅Farmer’s Market at Woodstock帶回家來，大概是堆積在儲藏室裡，居然Woodstock City Hall想要，倒不如捐贈給他們，讓那幅畫歸到該去的地方。我也同意慧玲的看法，我就委託她去和Sonja 商討細節。
Sonja 知道我願意捐增 Farmer’s Market at Woodstock那一幅畫，高興的和City hall 的負責人聯繫，他們欣然接受我們的建議，願意選個天氣較暖的日子辦理捐贈儀式。
這次的畫展除了有機會，在美國主流社會裡，介紹台灣之外，還結交了幾位新的朋友。

蔡烈輝 1/31/2019

 

   

 

Source from 蔡烈輝

Posted on 02/09/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