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鮭魚的笑與眼淚 / 方秀蓉

 鮭魚的笑與眼淚

作者:方秀蓉

每個人對老家、母校和故鄉,都有一份特濃的感情,最近我對北三地方作了一連串的串門子。 十月二十五日夜晚由紐約起飛,二十七日才抵台,清晨的台灣容許我悄悄地降落,我同她說:「阿蓉回來了。」剛走出機門,一股台灣才特有的潮濕味,代替了美麗艷俗的花束歡迎著我回來,可愛的故鄉,多麼有品味。

接著通過「嚴肅的成份多過友善J的海關之後,我摸索地找到了機場的巴士站,只需一百一十元可至台北市任何停車站,我選了離家最近的「忠孝東路」下車之後,被那「一見到機場巴士即窮追如狗仔隊似的」計程車繞了近二百元車資才到家, 等會兒可以同一向節約的媽媽說:「我開始聽您的話了,我終於向有錢人學習,由機場回來才花三百元台幣」!

回到了完全空巢式的娘家,打了幾通電話之後趕緊去摸摸那被我遺棄了二十多年的鋼琴,回想在藝專的五年期間,幾乎天天與它在一起苦修情景,我怎麼忘了它那麼久?

次曰南下婆家省親,一路青山綠林讓我享受著「台灣美極了」之感覺。路過台中市,進城拜訪林文也老師,今夏他率領「台中雙十國中管絃樂團暨絲竹合奏訪問團」至林肯中心演奏,極受歡迎與好評(包括紐約時報樂評PaulGriffiths在内)。 正逢林老師在教一位十三歲名叫呂文貴的原住民盲生拉小提琴,林老師說,我正好趕上聽,他很希望我可以會見的這位學生。文貴的鋼琴已經彈得很好了,最近林老師才開始義務教他小提琴。他彈了幾首鋼琴曲子,包括古典教材及當前流行的「流浪到淡水」。 文貴長得清秀可愛,好動好說話愛表演,臨走前與我們熱情地告別,叮囑要去學校看他,令我及陪我南下的妹妹感動萬分。(他使我想起來過紐約至台灣會館表演的湯國保」年青胡琴家。)

林老師帶我們去台中市的「太陽餅店叢林區」,每一家都叫太陽堂,每一家全賣太陽餅,據他說,得找號碼為二十三號門牌的那家原店,經載我們由台北南下的計程車司機白秋興先生印證「名老店確是二十三號門牌無誤」才准我們兩姐妹下車購買。 我好奇地自問道,「若每一家門牌也都改成二十三號怎麼認?」林老師正好又指出,還可以認其店内有一片藝術家顏水龍美麗奇特的太陽花磁碑拼圖。至此我不想再向正直老實的林老師追問,「若每一家店也全裝上太陽花拚圖該怎麼辦呢?」

到了南部婆家,看到了親切和藹的公婆及大哥大嫂,給我的溫暖,解除了兩三天一路旅行之辛苦及安慰我回到台北娘家,「有空巢氏」的寂寞。公婆述及其子女們成長的趣情,使我不禁地編織那從沒見過的回憶。

第三天十月三十一日,終於是此趟回台最緊張的時刻到了!我回到久別二十多年的母校,它是一九五五年即創校之「國立藝專」,現經改制改名為「國立台灣藝術學院j與十多年前才成立的「國立藝術學院」名稱上的區別為母校多了「台灣」這兩個字。 地域上的區分則是前者在板橋,後者居關渡。很多人常常不易分辨(尤其是台灣電話公司一〇四查號台的小姐們。)

當年走出校園至今再走回來,有如只是作了一場夢而已,夢見出國,結婚,育女,留學,創業等。進入校園幾乎要趕去告訴我那群天天見面的女同學們,我昨夜的長夢是夢到美國的酸甜苦辣生涯。首先我見到了音樂科主任申學庸教授,提快腳步走向她之際, 玻璃門上自己的鏡影告訴我,現在已一九九七年了!等走更近申主任時,她身邊的一位小學弟徐世賢博士,才是當今的科主任,目前的代校長陳慶台也是母校彫塑科校友,台北縣長尤清駕臨致詞和道賀,希望母校勿遷出台北縣板橋市,升劃分一塊地給母校增建校園。 縣長提起年青時經常跑到藝專音樂科來,很羡慕他的好友陳主稅會拉小提琴,陳主稅的遺孀鋼琴家劉富美,亦以高雄市校友會會長身份返校參加校慶,大家一起勾起以往的情景。真善美的校訓仍掛在老地方,校歌的曲詞也一音一字地沒有更改,我們唱道: 「藝術生活,至高無上,唯真善美,斐然成章,樂育青年,為國爭光,復興民族,文化輝煌。」唱時多位校友(當然包括我)不禁下淚,更有由校友們組成的藝林合唱團為我們演唱合唱曲,五年的合唱課還唱不夠嗎?畢業了仍組藝林「校友」合唱團, 趁校慶趕回來再表演?多有情趣!校園内各種餐飲及遊戲、運動、舞蹈、化裝、唱歌比赛、藝術品銷售、立刻印章等,青春活潑的學生們使我們一群返校的校友看到了從前的自己。我選購了幾件陶器,帶回紐約帶給當地的校友們欣賞學弟妹們的作品, 心想如此才不虛此行。

十一月四日返美之前一日,再回母校一趟領取校旗及還想見見上課中安靜的校園。正當我尋找什麼似地邊走邊望,邊看邊晃,直逛至音樂科聽見琴聲傳來由各種練琴及歌聲等交織的不協調大噪音時,才居然感到真正地「夠味道」及完全地療治了我的思鄉之愁, 返鄉拼圊的最後之缺,被我的聽覺找到了。

源自 方秀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