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婚

作者：黃娟

這本集子收錄的是我最早期的作品，是在一九六一年到一九六四年之間寫的。 事隔這麼多年，要把「她」重新呈現在讀者之前，內心眞有醜媳婦怕見公婆的躊躇， 深怕年輕時代寫的作品，難免顯得靑澀和幼稚。

好在我投入寫作，不算太早，絕不是那種「少年不識愁滋味，爲詩作賦強說愁」的年 齡。加上正如一般初試創作的人，我先從自己熟悉的題材着手，因此寫來一點也不含 糊。尤其對綺年少女的心理描寫，不但細腻，還活潑生動，可能比現在的我，還要高 明。

想來作家在不同年齡的各階段，看到的，聽到的，和掌握到的各有不同。因此關心 的題材不同，擅長描寫的對象也不同。寫就的作品，必定是各階段各有不同的特色吧？

記得去年的美冬夏令會，一位初次見面的年輕讀者對我說：

「您的作品集，已經出版的十本，我都看過了。我最喜歡《愛莎岡的女孩》！」

我聽了大爲驚訴！十本書裡，《愛莎岡的女孩》是我最早的作品。難道說我後來寫的 小說，還不如年輕時代的嗎？

好像要解開我內心的疑問，這位讀者微笑着說下去：

「最羅曼蒂克！」

原來如此！我放心地笑了。

年齡的增長，代表人生閱歷的加深，當一個作家達到「心平如止水」的老境時，寫出 來的「愛情」小說，說不定過於四平八穩，而欠缺羅曼蒂克的氣氛吧？

本書共收輯了十四個短篇小說。其中：

以綺年少女的「愛情」爲主題的有：〈冬陽〉〈帖子〉〈蹩扭的人〉〈山城〉〈灰燼〉〈姻緣〉 〈驪歌〉等。

以女性問題(因社會殘留的封建思想，造成了婦女不幸的遭遇)爲主題的有：〈小貝 殼〉〈花燭〉〈我不怕她了〉等。

以敎育做主題的有：〈老敎師〉和〈 歪曲的苗〉。

以人生爲主題的有：〈老太太的生日〉。

這些篇章在發表當時，即受到了許多讀者的喜愛。近年在美國不期而遇的老讀者還 頻頻問起。我想：與我同時代的讀者，可借這些作品重溫舊夢，回想那段對「人生」和 「愛情」充滿「憧憬」和「幻想」的年代——不管甜酸苦辣，在回憶裡都會是甜蜜的。至於年 輕讀者，除了欣賞小說，大可比較「今昔」的異同。也許你會慶幸出生在今日大爲開放的 社會；也許你會羨慕昔日男女之間那種「含蓄」的愛！

做爲書名的〈啞婚〉，被中國一家出版社收錄在《台灣作家作品選集》裡(未與作者接 洽)。篇首的〈花燭〉在電視劇甫在台灣出現時，被改編成劇本上演。可惜事先未經作者 的同意，事後也未有人來打招呼。那年代的人，沒有把作家的版權放在眼裡(希望現在 已經改進了 )。

得「前衛出版社」林文欽先生的好意，將我的第一本短篇小說集《啞婚》重新出版之 際，心裡充滿了無限的感慨！雖然說在「寂寂文學之路」走了三十餘年，其實並不那麼寂 寞，因爲總有志同道合的前輩與文友相互切磋和砥礪，也有欣賞拙作的讀者，表示共 鳴、欽羨和鼓勵。

但是台灣日趨稀疏的文學人口，是不能不令人擔憂的。

喜愛「文學」原是人的天性，再經過孩提時代接觸的童話，人類(指受過敎育的)槪以 閱讀文學作品爲樂，唯獨台灣是例外！因別具用心(怕文學作品啓發讀者的思想，甚或 引起本土意識)而刻意忽視和壓抑文學達半世紀之久的台灣敎育，是不能辭其咎的。

時代已經變了，敎育也該改進了！除了「認識台灣」的課程，「陶冶人性」，促進「心 靈改革」的「文學敎育」，豈可忽視？

黃娟於華府 一九九八年二月

 

Posted in 201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