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裡的秘密

作者 : 宋泉盛

序

世界上最難捉摸的是什麼？空氣嗎？你看不見空氣，但你呼吸的時候就知道空氣是很實在的東西，不但實在，假如沒有空氣你就無法活下去。你去聽音樂會。你看得見聲音嗎？當然看不見，但是你聽得見樂器奏出來的曲子，讓你聽得如醉如癡，因此聲音也不是不能捉摸的東西。那麼味道怎麼樣？味道更不是不能捉摸的東西。吃東西時你能看見味道嗎？當然看不見，但是把東西一吃下去，你就知道味道的好壞。這只是一些例子而已。說起來，在我們的世界上很多東西都可以捉摸到的。用我們的感官捉摸不到的東西，我們就靠各種不同的儀器可以捉摸得到。現在科學家不是能夠靠精密的科學儀器看到離我們的地球幾萬光年遠的銀河嗎？

 

但有一樣東西令我們很難捉摸的，而且幾乎沒有辦法捉摸的。這個東西就是心，不只是別人的心，連你自己的心也很難捉摸。這不是我們經常的經驗嗎？而這種經驗不是令我們很頭痛、很困擾？譬如說，你的上司對你說了一句重話，是對你好要你改進、鼓勵你，要你再接再勵，還是譴責你，暗示要你走路？當然你希望是前者，但是說不定是後者。設若你的一個好朋友向你借了錢久久不還，你也不好意思向他討債。你只好在那裡猜，他不把錢還給你，是不是他靠他與你多年的朋友關係賴帳，還是他經濟困難、生活拮据，真的沒有辦法把錢還你？

 

在私人方面這樣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在公家的事情上面也是一樣。最明顯的例子是國與國之間的關係。譬如說你是代表你的政府的外交官與對方國家的外交官面對面談判事情。對方所講的話你不能照單接受，你一定要小心去思考對方心裡在想什麼，去推敲對方所講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其實對方也在推敲你心裡在想什麼。外交上要達成一項協議並非簡單，當然這要看事情的輕重。

 

別人的心這樣困難捉摸，那你自己的心呢？自己的心一定很容易捉摸，反正是自己的心，哪有捉摸不到的道理？你真的這樣以為？別太快就下結論了。碰到一樁事，你是不是有時會三心兩意，不知道怎樣做才好？有時你會舉棋不定，左思右想都不能決定。在你猶豫不決的時候，你錯過機會，失去良機。也許你事後說，當時若果斷一點就好了，但已經太遲了。

 

關於我們的心，還有更深刻、更嚴重的層面，那就是道德、倫理、宗教的層面。對處處找你麻煩、為難你的人，你要對他好呢，還是對他反唇相譏？表面上對你彬彬有禮的人，內心對你是不是不懷好意？試想你要做一件不很光明的事情，在心裡上起很大的掙扎。到底去做還是不去做？這是道德、倫理的問題，也是宗教信仰的問題。再者，我們知道有一句話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看你的朋友為國家、民族的自由、民主挺身而出，做出很多犧牲，你也要投入還是『騎高馬看人相踢』？看別人憂國憂民，你是不是做一個『騎牆派』的人’不管閒事？還有，不是『天下烏鴉一樣黑』嗎？別人貪污，我也貪污，有什麼不對？別人A錢，我也A錢，有什麼不可以？

 

走筆至此（應該說，電腦打到這裡），我想到耶穌引用先知以賽亞對當時的宗教領導人所說的一句話。以賽亞說：

 

這人民用嘴唇尊敬我〔上帝〕，

他們的心卻遠離我。（馬太福音十五章8節）

 

心與嘴本來不是同屬於一個人嗎？心想什麼，嘴不是應該說什麼嗎？事實上並非如此。經驗告訴我們，心想的是一回事，嘴講的又是另一回事；嘴所講出來的不是心裡所想的。這就是所謂「口是心非」，或者「違心之言」。耶穌所講的，不但對當時的宗教領導人，同時對今天的我們也是一針見血。

 

為什麼我們的心口往往不一致呢？為什麼我們常常口是心遠呢？常常言不由衷呢？這原因很多。你可以說這是人的本性，人性原來就是這樣。人性固然是原因之一，但你不能把一切都歸咎於人性，因為人性在一個人的生長過程中可以改變的，有變好的可能，也有變壞的可能。

 

還有一種情形。你在心裡想什麼，但你左右言他，讓聽的人旁敲側擊，想辦法弄清楚你的意思是什麼，有時候想半天也想不出來，讓人很灰心。這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時常碰到的事情。不用說這會令我們很頭痛，結果不是你誤解別人的意思，便是別人誤解你的意思。人際關係常常會發生問題，這是一個主要的原因。

 

人的心會這樣，除了個人的因素以外，還有其他種種因素，如社會、政治、經濟、宗教、歷史等等因素，不一而足。你從一個人所講的、所寫的，去了解他心裡面在想什麼，於是變成很重要的功夫。這功夫，用比較專門的話來說，叫做『詮釋』，如聖經詮釋、歷史詮釋、神學詮釋等。單就聖經詮釋來說，上面所講的種種因素都要考慮才能開始進到聖經裡面不同故事的核心，抓到故事裡面的不同人物心裡頭所想的是什麼，所要說的是什麼。詮釋是很大的學問，但是你不用怕。你稍微用你的經驗、知識，甚至常識，你雖然沒有具備聖經學者的大學問，也能進入聖經故事的意義殿堂裡面。

 

總之，你我的心是這樣的複雜，這樣的難捉摸，詩人的心是更複雜更難捉摸的。他們不只是多愁善感，他們對在社會上、政治上、世界上以及歷史上發生的事情是很敏感的。希伯來聖經（舊約）裡面的詩人，包括詩篇的許多詩人，也不是例外。很奇怪的是，很少聖經學者，不用說講道人以及一般的信徒，注意到這很基本的事實，結果不能進入詩人的心靈深處，告訴我們詩人在心裡面真正想的是什麼。他們在白紙黑字上兜圈子，無法體會詩人在言意之外所要講的是什麼，他在心靈裡頭掙扎的問題是什麼，他要真正透露的信息是什麼。

 

在本書三十篇講章中有一篇叫做『人心裡的秘密』。我所以選這一篇講章的標題做這本書的書名是根據上面所說的種種理由。在這些講章裡我努力進入詩篇不同詩人的心靈深處，探求他們在心靈裡藏著什麼秘密，並且在他們的心靈裡聽到的、意識到的、感受到的，跟大家分享。這種詮釋聖經的方法我把它叫做『心理詮釋法』。聖經解經家一向沒有從心理方去詮釋聖經，我認為是一個很大的漏洞。詮釋，到頭來，是一種藝術，是去聽取作者或者詩人悶在心裡面沒有說出來、寫出來的心中的話的藝術。

 

我另外有一個希望，就是不要以為我把詩人心靈裡的問題、苦悶、歡呼、哀嘆、快樂，都聽對了，感受對了，體會對了。我對不對，這是小事。重要的是，你也要努力進入這些詩人的心靈深處自己去聽、去感受、去體會。這樣你就會發現，你與詩篇中的許多詩人有很多的共同點，不但有共同的人性，也為相同的問題困擾著，為相同的目標努力著，也為苦惱的事情向上帝祈求。這樣，你與詩篇中不同作者之間的時間和距離不是縮短了嗎？我由衷希望，這本詩篇講章的第二集會幫助你進入詩篇作者的心靈裡面，讓你體會上帝是與你非常親近的上帝，是在你心中的上帝。原來上帝是近在明尺，祂與兩千多年前的詩篇詩人同甘共苦，祂也與現在的你同甘共苦啊！

 

在這詩篇講章第二集即將出版之際，我得感謝上帝讓我好學不倦，與詩篇的詩人繼續做心靈上的對話’使我更能體會祂的慈愛與憐憫。我也要向一些人由衷說聲『努力』:台灣教會公報社社長張立夫、出版事業部主任林雯茜和他們的同工，以及將我用手寫的原稿打入電腦的北加州灣區台灣基督教會的戴慧姮。他們的辛苦使這本書能與各位讀者見面，使我能夠與大家再一次分享我對人生以及信仰的一些心得。

 

最後，我也要感謝北加州灣區台灣基督教會的兄弟姊妹。六年多來在主日禮拜中我將我所體會到的聖經的信息，一年復一年，跟他們分享。他們的信心、耐心以及求道的熱心令我很感動。求主賜福他們！

宋泉盛  柏克萊

二〇〇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感恩節

 

作者 宋泉盛

台灣台南市人，台灣大學哲學系畢業，美國紐約協和神學院哲學博士；並榮獲英國蘇格蘭愛丁堡大學名譽神學博士，美國康乃爾學院名譽人文學博士學位。

曾任

台南神學院院長，普世基督敎協會(WCC) 「信仰與敎制」副主任。

現任

美國加州柏克萊太平洋神學院暨聯合神學教授;世界歸正教會聯盟(WABC)主席。並曾擔任美國普林斯頓神學院、哈佛大學神學院、日本同志社大學神學院客座教授等職。

 

著作

作者主要以英文著述，近年以中文著作或翻譯出版有:

「詩篇講章」系列共五輯— 第一輯<患難中得自由>、第二輯<人心裡的秘密>

「信心的探索」系列共五冊— 第一冊<你們來看吧>

《第三眼神學》

《耶穌，被釘十字架的人民》

《耶穌的上帝國》

《故事神學》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孟姜女的眼淚》

《安心之道》

《與聖靈同工的耶穌》

《出頭天——台灣人民自決運動史料》(編著)

 

Posted in 201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