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阿笠
(在信中與阿笠談美術)
作者 謝里法
爲「雄獅美術」月刊寫稿已經有五年了吧!這期間心裡頭始終納悶着,自己寫的這些文章是否會有人讀它?若有,讀者又多數屬那一類人?
早先我遇到過的多半是來自美國考察的大學美術敎授,他們雖然都知道臺北出了「雄獅」這份美術雜誌,且作品又幾度被介紹出來過,可是等問起雜誌內容時,不是說聲「還好吧!」,就是乾脆表明一無所知,相信他們至多只拿了雜誌翻翻而已。因此使得我感到幾分的失望,也一再爲「雄獅」的前途担憂着。
隨後,斷斷續續地又見到了許多國內有名的畫家,他們當然是比較肯關心這份雜誌的,有些還發表過幾篇文章,談起「雄獅」來總會成爲一個很好的話題,也就聽到了些較爲肯切的批評, 而批評的往往注重在如何對畫家介紹的問題上。遺憾的是,我向來閱讀介紹性的文章時總缺乏耐心,對他們提出來的種種批評,也就無法深一層去交換意見。想想近年所寫的確也和畫家的介紹沒有多大關係,至於畫家會不會注意到我的文章,心裡也就不敢妄求了。
大槪是前年九月吧!我終於見到了「雄獅」雜誌的發行人李賢文,交談之下,才知道「雄獅」正遭遇到空前的逆境,也明白這幾年「雄獅」已擁有一群愛好美術的學生讀者,可以說在他們支持下才有這麼大信心將雜誌維持下來的。他的話使我想起了自己過去的那一段……在升學考的緊張心情下渡過來的中學時代,和醉心西洋美術却不知從何瞭解的迷茫心情下渡過來的大學時代。
是否因自己離鄕太久的緣故,居然將那校園裡擠滿着緊張和迷茫的靑年給忘了!他們正是我應該爭取的讀者呀!於是當李賢文闢一個專欄讓我執筆時,腦子裡不加思索就以國內的靑年學生當作我的寫作對象了。
於是我開始追憶起學生時代曾急切要知道又苦於無人指點的種種問題,也檢討了過去自己寫的過份以學術名詞堆砌而成的文章,以及偏重感性、固執於主觀和對西方文明作無謂宣揚的論調。因而便決定以書信的方式和對談的語氣,將生硬又生疏的學術名詞化入日常生活中交談的語句裡。有時不妨站到「錯」或「壞」的立場來觀察向來人人都認爲的「對」和「好」,立論時也不妨交出更多的機會讓讀者按着線索去自作評判。而要把西方美術介紹的同時,則須自我消化一番,再從種種角度作批判的介紹,且處處以臺灣現時的社會爲本,讓歐美的美術新潮應合於我們的社會,避免有削足適履的想法作法。
所以「在信中與阿笠談美術」的專欄是這種想法推動下才寫出來的。登出以後,讀過的朋友總要問我:「阿笠是誰?」更熟的則開玩笑地加上一句:「是你的情人嗎?」
事實上,毎一封信都隱約裡有個對象,若要認眞來說,也指不出那就是誰;有廿年前在大學校園的樹蔭下與我爭論過的、有出國後在通信時與我討論過的、有在紐約格林威治村的咖啡廳裡閒聊過的、有畫友們聚會時偶然提到過的……,這些全部都是在臺灣土生土長的年輕朋友。如今,這些「書信」卽將成集出版,但願只要是存有一顆年輕的心,關懷鄕土愛好美術的讀者,都來成爲我相談論的對象!
爲了結束「阿笠」的專欄,筆者最後把阿笠送出了國門,這是不得已的安排。相信她不久就要回來。回來時,她將不是歸國學人,也不是靑年才俊,國外的環境只幫助她發現更多値得學習和値得去做的,阿笠仍然還是阿笠,却不再徬徨、不再蒼白、不再虛無、不再迷信。
一九七七、四、十於紐約
Posted in 201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