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回首那段難辛壓迫的歲月 / 楊次雄 / 2014/12

回首那段難辛壓迫的歲月

作者:楊次雄

歲月飛逝,年華上髮,在見證了台灣今日民主的成就,不禁回首36年前那段充 滿艱辛壓迫的歲月,以及舆周烒明醫師等人草創「北美洲台灣人醫師會」(NATMA) 的點點滴滴。

1967年,我初到Madison  Wisconsin ,即結識周醫師夫婦。當時他是年輕有為的 Assistant Professor ,我則是初出茅廬的Intern,他們夫妻倆熱情的協助,使我在初到 他鄉異地的第一年之中,受到周醫師夫婦許多的照顧以及知識舆道德的薰陶。我永 遠記得周醫師您的一句話語:「台灣醫生只顧賺錢,不關心社會及政治問題。」這 句話震醒了我舆許多友人,讓我們明瞭在醫學專業之外,我們應該更積極的對我們遙遠的故土、我們悲情的母親,奉獻我們棉薄之力,讓在那美麗島嶼上的千萬鄉 親,也能擺脫威權獨裁的束縛,共同呼吸自由民主的空氣。於是在隔年的228當日, 由周醫師您發起出資170元,我跟隨出資30元,在Wisconsin的校刊上刊登廣告,紀念 228的犧牲英靈。而隨著台灣人社群的擴大,以及台灣意識的不斷覺醒,我們终於在 1984年7月,創立了「北美洲台灣人醫師會」。草創伊時,我們僅僅只有20多人參 舆,如今的醫師會已有上千以上的會員,每次的聚會都熱鬧無比,相信周烒明醫師 您一定感到十分的欣慰。

回想起當初創立之時•真是歷經幾番波折,而這也反映了當時時局的困頓與壓 抑。遠在1984年初,因内人美幸剛好接任大紐約地區同鄉會長,基於對團結與強化 海外台灣民主運動的思考,我與一些朋友認為應該要成立紐約地區台灣人醫師组 織,並且積極參舆當時籌備組織中的「北美洲台灣人醫師會」,期望團結散落在全美 的台灣醫師,以醫學的專業性,共同為我們美麗的福爾摩沙打拼。在當時,紐澤西 已經有「華人醫師會j (Chinese Medical Association) ,而許多在大紐約地區的台灣醫 師們,則對於紐約地區的醫師會要冠上「台灣人」三個字是相當敏感的,使得我們 一開始6、7位志同道合的好友,只能先以「大紐約醫師會」(Greater New York Doctors Association)為名,先行组織。同時為了展現包容性,鼓勵更多的台灣專業 鄉親為民主奉獻奮鬥,因此也將牙醫師等包括在内,彼時年輕熱心的賴弘典醫師就 是其中一員。在今日對於許多年輊人來說,必然感到有趣與荒謬,為何身為台灣人 不能說出「台灣人」3個字,這一方面是部份醫師的保守性格,另一方面我們這段歷 史正也見證了台灣在烕權獨裁時代,我們心中一直難以去除的「小警總」陰影。但 是我認為,真理舆事實是站在時間這邊的,而我們多麼有幸,能在近20年之後,看 到數10萬人走上台北街頭,為「正名台灣」而齊心踏步,讓其理舆事實能真正落實 在台灣。而紐約區的分會,也在李汝城醫師擔任會長時,正式正名為「北美洲台灣 人醫師會紐約分會」 (NATMA in New York) 。

1984年7月14日,「北美洲台灣人醫師會」正式成立,我代表紐約地區參與盛會,並在許多先進的謙讓,以及眾多友人的期許下,擔任總會的下任會長 president-elected) 。

NATMA第二任總會會畏楊次雄醫師關於NATMA紐約分會及NATMA的回憶。

而後在1986 – 87年,本人擔任第二任會長,受到彭敏明教授輿史明前輩的關注, 不但給予我許多鼓勵,更在運動與组織之上給予_不少的建議。其中史明前輩特別 強調,每一個台灣人組織都應該努力扮演好自已的角色,為著大家共同的理想,分 頭並進、分進合擊,才能讓運動有所突破。在那個戒嚴烕權的時代,彭教授所領導 的PAPA、史明前輩的獨台會以及美幸的全美會,雖然性質不同,但都被國民黨政權 列入黑名單之中,使得海外的民主火苗與同绑對於美麗島的熱切關懷,無法傳遞回 去,獨獨醫師會,因為是專業團體的關係,尚未成為國民黨強力意圈排除的對象。 但是我們醫師會的「台灣人」三個字,卻又是國民黨心中大忌。所以在當時,我們 便利用國民黨内部親改革與反改革努力的許多矛盾,積極推動以「北美洲台灣人醫 師會」的名義,整團返台,並借重周烒明醫師在腦病理學的國際學術聲望,讓當時國 民黨海工會的主任鄭心雄,同意我們返台。事實上,鄭心雄也不止一次的質疑我們 「台灣人」3個字存在的意義與必要,我們則清楚的告訴他,這3個字的存在,正是為 了讓我們後代子弟擔任醫師者,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參與其中,因為他們都是台灣人 的子孫。而且台灣同鄉會沒有「人」這個字眼,你們依舊將他們視為黑名單,而醫 師會不是一個政治性的組織,只是一群台灣人專業人士的協會。就這樣,我們成功 的讓鄭心雄理解「台灣人」3個字並不可怕,是主政者的心態問題。而在抵達台灣 時,受到時任外交部北美司司長章孝嚴的熱烈歡迎,並於外交部内用大字報書窝上 「歡迎北美洲台灣人醫師會返國」,絕不避諱「台灣人」3個字的存在。對照章孝嚴今 昔言論舆行動之差異,不禁感嘆連戰先生批評程建人大使那句「疾風知勁草」的評 語,其實應放在章孝嚴先生身上才是最恰當。

返國之後,當時台大醫學院院長楊思標醫師,也邀請我們參與台灣醫學會的開 幕典禮,並與我熱切交談,並請我代表「北美洲台灣人醫師會」致詞。不過他也對 於我們使用「台灣人」略有意見,但是當時我即指出,台灣醫學會的英譯中,台灣 即是Formosa一字,是比Taiwanese更具政治意義。嗣後,我們也透過相關管道,安 排會見了時為副總統的李登輝先生。李先生非常熱情的在其官邸招待我們,並與我 們討論許多政經社會與科學等相關議題。我因受彭敏明教授之託,於會面伊始,就 向李登輝先生小聲的轉達彭教授對他的問候:「你好嗎?」李先生立刻向我說,這樣的問候可以大聲講,沒有關係,請不要在意,也請轉告彭先生,在海外應多多研 究台灣問題,不要管國内的政治。個人推想,李先生當時就已經非常關切台灣的國 際地位問題,可能深切期盼彭教授能以其國除政治學教授的崇高地位,為台灣找尋 一個出路。

同時,我們也在1987年,進一步以人道與醫護理由,要求探望當時被囚禁在主 軍總醫院的施明德先生,以及在綠島的王幸男與白雅燦先生。不過,綠島之行其實 僅僅只有我一人,因為國民黨並不希望我們太多人過去,不但難以運載處理,也很 難控制我們的發言以及一切難以預測的突發狀況。所以是在最後醫師團行程結束之 後,才通知我可前往探視。然而在當時卻因為僅僅只有我一人得以前往,並無其他 友人同伴,在那個暴力威權尚未結束的年代,内心之中不免暗生些許驚恐,總是生為我們那一個世代的台灣人,聽到要前往「火燒島」,那種莫名的恐懼,絕非今日民 主自由之台灣新世代可以想見。而這不正也是我們這數10年來積極努力打拼的目標 —讓我們的後代子孫永遠不再經歷這暗夜的驚恐,以及許多無名的恐懼。

 

摘自 自覺與認同-1950~1990年海外台灣人運動專輯 編者 張炎憲、曾秋美、陳朝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