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陳文成紀念基金會的創立談起

作者許永華

緣起

密西根大學台灣同學會及安雅堡台灣同鄕會合辦的台風眼擬定在陳文成殉身十二週年之際，印行紀念陳文成的專刊，囑我就當年所發生的事情追述幾件，以供後來者瞭解當年的情況。我覺得這是將一群當時在實際風暴中冒險工作而不便暴露姓名的文成之友，公諸於世的最佳時機。

陳文成紀念基金會的成立

1981年七月十八日下午美國中西部台灣同鄕會在密西根大學的所在地，安雅堡城，舉行陳文成博士追悼會之後，有一部分人留下來到敎堂的地下室休息。當時每一個人都顯得心情十分凝重，認爲這樣一個同鄕白白被國民黨的特務打死而不能替他報仇，實在心有未甘。有人想要找特務學生算帳。有人問起，要捐款給陳文成的家屬怎樣捐?就這樣即時成立了CHEN WEN-CHEN MEMORIAL FUND，陳文成紀念基金會，當場接受捐款。

同年八月十五日，美國中西部台灣人夏令會在密西根的GRAND RAPIDS舉行。大會也以陳文成紀念基金會的名義接受捐款。當時捐得近四千元。

以上的捐款都是區域性的。爲順應散居各地的台灣同鄕爲支援及慰問陳文成家屬的要求，於八月十二日第一次以「陳文成敎授紀念基金會」的名義，以匹茲堡、安雅堡、蘭莘及底特律的台灣人權協會作爲發起單位，對外公開發文募款。募款文登在當時世台會的刊物「台灣通訊」上，並由美麗島週刊及台灣公論報轉載。當時陳文成的夫人陳素貞尙未返美。募款文上註明基金的用途是:

募集款額全部供給陳文成夫人及其幼子生活及敎育費用。
如陳夫人及其幼子一時未能來美國，基金會將保管爲陳氏幼子未來的敎育費用。
萬一陳敎授妻小未能領用基金時，基金將移設「陳文成敎授獎學金」。

本來在此之前，匹玆堡台灣人權會會長徐東龍已在當地發起陳文成救援基金(Prof. Chen Relief Fund)收受當地區的捐款。徐東龍是陳素貞返回匹玆堡之後，不怕暴露身份肯自動出來協助陳素貞的同鄉之一。(另一位是賴金德)可惜，在陳文成命案發生後不久，徐東龍卻突然發現患了腦癌不治。我在此也一併追悼這一位有公義的好人。

九月十二日，陳文成敎授紀念基金會第二次發文公開募款。募款文仍登在上述三份刊物。在這期間，募款文雖然由我本人撰寫、刊登。實際推動募款的，包括所有安雅堡，蘭辛及底特律的熱心同鄉。他們向熟悉的友人通報消息，鼓勵捐款。其中有黃邦男、莊兆枋、林宜雄、許幹男、林金地、黃慧惠、謝常彰等等。所有捐款，我都一筆一筆地記載。該捐款名單，現在仍存在陳文成紀念資料庫之內。

這個基金會就是這樣運作，沒有會長，更沒有創會會長。所以當我在報上或聚會的場合上，有陳文成紀念基金會創會會長這種頭銜出現時，覺得很對不起這一群默默獻身的同鄕，怎麽會有人肯收割這些普通人的辛勞！

大概是十月下旬，突然接到林富文的來電，謂要協助擴大募款，並且安排陳素貞到各地演講。此時，基金會已募得二萬多元，後來我按照原來的募款聲明，悉數匯給陳素貞。由她自己去處理。林富文君，曾聞其名但從未曾見過面。後來我們也爲了基金會的事情，在電話上互相通了好多年。我當然非常歡迎他的自動協助及擴大募款。此後素貞到了幾個地方，募了不少錢，募得的錢大部分直接匯入台灣人權會代爲保管。我繼續代爲收受部分的捐款及整理基金會的帳目，以及籌劃陳文成敎授會獎學金的設立，編印陳文成敎授紀念專集等等。這個基金會於1982年三月正式向NEW JERSEY州登記爲非營利機構，並向 I.R.S.申請免稅資格。這時距原先創立時，已逾八個月。

編印陳文成教授纪念專集

當時林富文與我本人約定在陳文成逝世週年時出版一本陳文成敎授紀念專集，由本人來負責編輯，搜集資料，邀請稿件，由林富文夫婦負責印刷。我雖然答應了，卻遲到三月初才開始動手，實在是不願再去撩動稍爲平靜下來的心情。這本專集，一開始我就主張一律要重新打字，以求印刷精美。

專集裡的文章，除了從報紙、雜誌上轉載的文章，眞實的作者我也不知道以外，其他文章的作者，至今爲止，外人也都不知道。時至今日，我覺得有責任替他們介紹。當時的情形，正如N君在他爲紀念專集所寫的文章之後記所說的：「現在寫紀念陳文成的文章時，我們這些陳文成的朋友，不敢用眞名，而且，其中有些細節也不敢寫出，照片也不敢刊出。」我們談文成之友，這些人才是眞正的友人。

「憶好友陳文成」的作者N君，是黃界淸敎授，目前執敎於德州的A&M大學。曾在密大與文成共處。

「懷念一位殉鄕的好友」之葉常靑，是曹永愷，目前是波士頓執業律師。他是在得到生化博士以後，做了幾年事，然後才去攻讀法律的。他與文成同是密西根大學的最活躍份子。他跟我在文成被害的前一年一齊到匹茲堡找文成一家人。

「竭仁盡義塞亞特校長爲陳文成爭回公理」的作者繼仆先生及「風暴中心匹茲堡」的覺民先生都是林龍和敎授，目前執敎於俄亥俄州的ARKON大學。他與文成雖然素昧平生，可是爲陳文成事件與匹茲堡郵報的名記者保持密切的連絡。

「望君復活」的作者邱傳及「我哭亡友文成」的作者胡羊，都是許永華。胡羊的文章都曾登在美麗島週刊上。

「蠟炬成灰淚未乾」的作者淑玲是李素蓮。

至於蔡正隆以眞實姓名，眞面目到美國國會作證，更是有種的朋友。

「紀念專集」的編辑委員都是以兩個字爲代號，他們分別是：林田是林龍和；甘子是黃美惠；李樸是曹永愷；石林是林富文；許杰是許永華。實際參與工作的人，當然不限於這些人。如陳達文君代爲整理部分新聞資料。

關於寄錢給施明德

當文成被殺以後，報紙上一再渲染陳文成寄錢給施明德的事情，施明德也以爲錢是陳文成寄的。在最近（1993年4月）報紙還在登著誰寄多少錢給施明德一類的往事。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寄過錢給施明德，可是爲了支援美麗島雜誌而募來的錢並不是陳文成寄的，雖然陳文成曾經跟施明德通過電話，說明要募款支援美麗島雜誌的事情。

1979年這一筆錢是由密西根的林宜雄與黃邦男二位同鄕去寄的。目前這張匯款的收據還保留在陳文成資料庫裡。他們兩位要匯錢時，曾打電話問我怎樣匯，結果是以安雅堡台灣同鄕會的名義，匯到台北第一銀行指定給施明德。錢匯到後，當年郭雨新在美國印行的「台灣民主通訊」曾報導此事，並謂施明德因那一筆錢而倍受國民黨干擾，艾琳達（施之美籍夫人）抱怨說，這反而害了施明德。

舉行陳文成追悼會

當陳文成被殺的消息傳到美國之後，很多人不知道陳文成是誰。尤其是一些組織的代表人物，還要瞭解一下陳文成是屬於那一個派系的人，是統派或是獨派，是友派或是對頭派，所以連個譴責暴行的聲明也遲遲不見發表出來。至於與被害人最有關係的安雅堡與匹茲堡，更是不見動靜，被外地同鄕猜測是否被命案嚇壞了。正如休士頓同鄕會在其發動示威的報導中所說的：「安雅堡與匹茲堡是事情的發生地，受國民黨壓力較大，同鄕會可能比較有所顧忌。」於是休士頓在七月十五日即發難示威。安雅堡與匹茲堡都等到七月十八日星期六才舉行追悼會，尤其安雅堡更是採取平穩姿態，並不向任何組織求援，所以沒有像匹茲堡那邊，有那種我們載人去，你們準備便當的事情發生。安雅堡地區的追悼會，除了底特律，蘭辛及安雅堡地區的同鄕以外，就是由芝加哥來了一大批台灣同鄕，自動來支援，並準備萬一需要時，可以出手，其實我們都有那種準備。

追悼會的過程不必在此重述；倒是當時出手出力的同鄕，就我記得起來的，簡單記述一下：黃邦男對於追悼會的籌備出力很多。首先他複印出一張全美國得以使用的陳文成照片；在密大、密州大、韋恩大學三個學校的學生報紙，刊登追悼會的廣吿，訂購花圈十個；莊兆枋撰作及宣讀「嗚呼哀哉」的祭文；吳明雄牧師主持追悼會；林金地在會上追憶文成；黃昭聲捐贈追悼會的費用；還有洪正幸、林宜雄、許國助等協助起草廣吿文章，貼追悼會海報，協助購買花圈及連絡等等。其他的有賴當時參與的人來補充，我也記不淸楚到底誰做什麽事情。這個追悼會是在恐怖而同仇敵慨的情形之下進行的。所有一向參與同鄕會活動的男女同鄕，莫不以自動自發的心情，强自抑壓著悲情來追悼這位曾是相處在一起的友人。當時在校的學生，我們並不鼓勵他們來參加，以策安全。可是好幾位還是自動地來了。

追悼會並不足以彌補我們心中的痛恨，但也只能以哀歌，哭祭友人。唯一可以向亡友保證的是，一定要爭回他爲台灣人犧牲的英名，這一點在所有台灣同鄕的努力之下，總算達到了。

(1993年五月十一日凌晨4:40AM)

7/4/1976夏令會Ann Arbor,Michigan 壘球隊，後排左一許永華、左四陳文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