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美貴
作者 林壽英
昨天在整理書房裏的抽屜時,無意中看到一張 1999年底好友蘇美貴寄來的賀年卡,卡片裏寫著:『兩個孩子在上星期五就從學校回來了,我也就開始忙個不停地煮些他們喜愛吃的東西,但我因化療的關係,體力已大不如前,不知明年他們再回家過節時,是否還能看到我?』,看到這些字跡,讓我一時觸景生情,禁不住淚眼模糊。
記得我跟美貴相識是在 1969年的秋天,那時我剛開始在支加哥西北大學的醫學院當研究助理,而美貴也在她穫得支加哥大學藥理博士學位後,開始在西北大學醫學院的藥理系做博士後的研究工作。美貴生性純樸樂觀,待人誠懇,我們兩人一見如故,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每天中午吃飯時我們都在一起,那時每天所帶的午飯便當就是那平淡無味的冷三明治,還好有好朋友在一起談心說笑,也就不覺得三明治那麼難以下嚥。
當時美貴雖然仍未婚,但她卻燒得一手好菜。幾次請我及外子還有一些朋友去她住處吃飯,她都準備得滿桌佳餚,尤其是她的酸菜炒豬肚,好吃極了!令人回味無窮。1971年美貴交了一位施姓的男朋友,施先生正好是外子在台灣大學時住宿舍的室友,因此我們來往更為親密。施先生完成博士學位後決定回台灣任教職,於是美貴和施先生於1974年在台北結婚。婚後,美貴又回到支加哥任職,次年美貴放棄在美國的工作,搬回台灣在陽明醫學院任教職。而後美貴與我雖相隔千里,但仍繼續保持連絡,我們每隔一兩年就相約一起去參加在美國舉行的藥理學會或毒理學會的年會。在開會期間的一個禮拜中,我們一起吃住在同一個旅館裏,白天一起去聽學術演講,夜間躺在床上,談天說地,真是其樂無比。
1984年美貴為了讓子女有較好的教育環境,她隻身帶了兩個子女又回到支加哥,任職於支加哥市政府的公共衛生處。她每天除了忙自己的工作外還母兼父職,把兩個孩子教育得非常出色。女兒(蜜元)能講河洛話又會說北京話,而且天生一付好歌喉,不管台語歌、華語歌或英文歌都唱得頂呱呱。蜜元時常在台灣同鄉會的晚會中或在中西部台灣人夏令營的台灣之夜表演,讓同鄉們讚賞不已。施先生寒暑假時都來與妻女相聚,我們也都利用這個機會兩個家庭小聚一番。
1999年一月新年剛過,美貴打電話來說她因腹痛就醫檢查後發現是得了大腸癌,而且癌細胞已擴散到肝臟。真是晴天霹靂,令人難以相信!我心裏非常著急憂慮,但美貴的口氣卻是異常的平靜,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隨後她接受手術及化療,展開一連賗與癌症博鬥的艱辛歷程,但她一直都保持非常勇敢及樂觀的態度。我每次跟她通電話,她都是有說有笑,很少提到她化療時的痛苦,她的堅強及毅力令人佩服。同年的五月底,我在電話中知道美貴近來身體情況還不錯,就邀她全家(那時施先生已提早退休來美國照顧她)出來一起去餐館吃午飯。那天美貴看來精神奕奕、笑容可掬,一點都看不出是個有病在身的人。我還跟她開玩笑說:『醫生一定給妳診斷錯了,妳一點都不像有病的人,怎麼可能會有癌細胞擴散到肝臟呢?』。那天我們兩家一起渡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下午,美貴還帶了一棵杜鵑花的樹苗送給我種在我家的前院中。
2000年五月初,外子與我剛從歐洲渡假兩週回來,我趕緊打電話給美貴,接電話的是美貴的兒子(開于),開于說:『媽媽最近情況不好,前幾天進醫院了。』在美貴入院的最後兩個月中,施先生及兒女們不分晝夜輪班全力照顧,女兒蜜元對病重的母親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看了令人心酸動容。美貴有這麼一對孝順的兒女,真是應該引以為傲。可惜美貴未能親見兒女成家立業就英年殞世(享年57歲),令人無限痛惜。
冬至春來,轉眼美貴離開人世已八年多,我家前院中的那棵杜鵑花樹已長高了不少。每年春天時都盛開了無數亮麗的杜鵑花,看到那些花朵就會使我想到美貴那可親的笑容。真是“庭樹不解滄桑事,春來還開舊時花”,唉!故人何在?
林壽英寫於 Libertyville, IL,12/16/08
源自 林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