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攤子
作者:陳吳富美
古早人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當我栽倒在外子的西裝褲下,毫無怨言地,從城市女郎(出生台南府城,從大學以後就住在台北市),成爲美國的鄉下佬,隱藏路易斯安那州的小城,當起「先生娘」(大學教授的太太)°
有時窮開心,向外子提及,若名正言順,我該重蹈家母所走之路,聽媒婆之言,做「先生娘」(醫生的太太)。外子笑咪咪地說我才是「正宗的先生娘」。
安分守己當個「窮先生娘」,眼看柴米油鹽、教育費都成問題,無法度,本著「窮則變、變則通」的古訓,搖身一變,我又戴上「商人婦」的頭銜。所有的親戚朋友們都無法相信,中學時代的同學在電話那一頭驚叫,「妳在做生意?」我好奇地問她,「那我該做什麼事?」「我想妳是坐辦公室的材料。」大學同寢室的室友,「唉喔!妳那麼瘦,又那麼斯文,怎麼做起生意來?」向她解釋,隨著時光的流逝,我已進入該減肥的階級,已不是從前的阿瘦(我在大學的绰號),這一點她能瞭解。但對於從前斯文的出納小姐、助教及電腦設計家,已於昨日死,如今我當「老粗」生意人,她半信半疑,我可聽出她的不耐煩,「無論妳搞什麼把戲?祝妳成功。」
帶著她的祝福, 有勇無謀的外子和我於一九七九年年底買了一銅器零售店,過年後生意劇降,外子沉不住氣,每天吵吵鬧鬧,揚言關店。走頭無路,祗好鼓勵他試試批發的市場,果然找到幾家顧客,給垂頭喪氣的外子一些強心劑。爲了增加顧客,不惜成本參加批發商聚集的商展。對於一竅不通的我們,大家都很熱心幫忙。有些人非常好奇,問及我們的教育水準,他們驚訝的眼光,使我們再也不好意思讓人知道我們的學位。商展做久了,方知這些來自全美各地的批發商,是三教九流,教育水準不高,祗好像吉布賽人一樣,到處擺攤子。有些人動員全家,每星期參加二個不同地方的商展,以維持全家的生活費用。
通常參加商展,將要推銷的產品搬進會場,這種老粗的操作法,就像從前台南著名小公園的攤販,每天擺地攤。不同之處,我們在商展前擺好產品,等到商展後才拆攤。爲了緩和擺攤子的無聊、乏味,通常外子和我絞盡腦汁找些最粗劣笑話,兩人邊說邊笑,打發時間。隔壁的美國佬聽到笑聲,往往要知其因,「非常抱歉,很難翻譯!」我們照常我行我素的對談下去。
一九八〇年代銅器業興盛,當時外子又力壯如牛、勤勉不倦,到處參加商展,所以我們的攤子雖小,也能收集不少顧客。當銅器業開始走下坡時,有些人轉賣傢俱、瓷器或洋娃娃。我們轉賣德州、肯塔基州、路易斯安那等州紀念品,獲得不少推銷員的垂青,使得生意漸入佳境。可惜商展攤子的費用年年增加,其收入有減無增,有時遭遇很多的困難,諸如現金周轉不靈、存貨過剩、顧客欠帳,令我懷疑變則通的眞理。
離我住的小城二百五十英里是著名的紐奧良,爲盡地主之誼,我們通常帶親戚、朋友們到該城觀光。該城的法國區就像台北的萬華,遊客人山人海,紀念品的商店點綴酒吧、餐廳、旅館,可算商店密集度很高的城市。我常跟外子提及,若我們可找到商品供應這些商店,他也不必有時跑一百英里,祗拜訪一家商店。試了幾樣產品,結果吃了不少的閉門羹,剛好看到香港出版的商品雜誌羽毛的面具,覺得很新奇,很大膽地寫信要求幾個樣本。感謝廠商免費航空寄來樣本,趕上達拉斯商展,不少紐奧良商店的頭家很欣賞羽毛面具,原來已有些人供應他們該產品,所以我們祗當候補。經過多年的品質管制,我們成爲紐奧良觀光區眾人皆知的羽毛面具批發商。
我們的顧客群中,有些在法國跳蚤市場(French Market)擺攤子,這些來自世界各國,尤其是菲律賓、印度的婦女們,她們每天一大早要擺出她們的貨物,下午五時收攤,如此做法,數十年如一日,回憶自己的擺攤子,算是小巫見大巫。
摘自 銅屋雜集/20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