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的人生之歌

作者 王淑芬

要去西雅圖參加NATWA年會前，我就想著：「要不要去找麥當勞(McDonald)夫婦呢？」雖然很想見他們，但自知自己到了西雅圖是個無脚蝦，而他們也不能開車了，我若要求見面，豈不是增加彼此的負擔，還是少惹麻煩，因此就不特意去計畫這事了。

偏偏到了西雅圖的早上，天氣晴朗，讓一個人在旅館無聊啃噬時差的我，心動的想找人聊聊，而且也覺得他們那麼老了，下回再找這種問安的機會，難以預測，因此便打電話。

沒想到電話切了，換了一個新號碼，心理突然有點緊張，想著：「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年紀大了的人，你永遠不知道他們的「行蹤」。

好不容易搭上線，很高興知道他們兩人都「健在」，他們也很興奮我「如期」到了西雅圖，聽說我住的旅館，堅持要求來看我，說他們以前常到這旅館的餐廳吃飯，要來回味一下。

當我在門口等他們，看到兩老互相攙扶走進門時，我突然有股想大哭的衝動。

這對三十年前開始「照顧」我跟老公的夫婦，一直像我們的另一對父母，也像我們孩子的祖父母，三十年來，「追蹤」我們，我們搬了好幾個地方，不管是東岸、西岸，他們都會特意來造訪我們，即連有一次，我帶孩子回台灣探親，他們都跟著我們去台灣遊覽；這麼多年來，像一對不會要求我們的父母，只是親切的關心我們，年節不忘寄禮物或卡片來。當年那對神采奕奕的夫婦，如今竟是彼此相扶蹣跚迎面走來，讓我有種彷如隔世的感覺，他們真的是老了！

扶著他們去旅館的房間坐著慢慢聊，說著說著老太太卻從皮包裡拿出兩片餅乾，問我要不要跟她分享，我以為她像以前一樣，特意烘烤了甜點要給我吃，經她解釋才知道，她已經有糖尿病十多年了，需要常常吃東西，她從未跟朋友，甚至親戚提起她的病。這些年來因為眼睛漸漸看不見，才不再做cookie了；也因此幾個禮拜前，兩人才一起搬去老人的「豪華旅館」住，老先生也不再開車，她也不必在廚房煮東西了。

聽得我好心酸。才幾年前，我們全家到西雅圖坐cruise時，老太太還煮了大餐請我們，老先生還開車帶我們去坐船，那時候，老太太就說她已經看不清楚廚房的東西了，但她卻直說，她還不「盲」，現在兩人都完全不能做慣常勞動的事了。

臨走時，麥當勞太太要去上洗手間，我便問麥當勞先生，要不要也去，他竟說：「甜心，你忘了我不用上廁所嗎？」啊！我想起來了，十多年前，他們要去埃及、土耳其玩時，到我們家住一晚時，他還特地給我們看他的人工尿袋，他已經用人工尿袋十多年了，我竟忘了。

走出電梯門時，我關切的問他們：「你們喜歡現在住的『旅館』嗎？」沒想到老太太居然正經的跟我說：「沒有很喜歡，因為住的人都太老了！」我不能置信的說：「是嗎？怎麼會呢？」她竟說：「我們隔壁的那個老先生已經一百零五歲了，太老了！」我聽了只有啞口無言，竟有嫌別人老的老人，真可愛！

這樣一對夫婦，從來就不屈服於「病」，也不願意自限於「老」。

從我們認識他們起，他們每年都至少一次或二次到一個沒去過的國家旅行，閒時就開著他們的寶貝大旅行車(RV)全國去，他們橫跨全國多次，有兩次還從西岸開到東岸來找我們，更別說從西雅圖開車到加州了，兒子小時候最羨慕Grandpa、Grandma的大車，裡面不但有床有廁所，還有電視、冰箱；實在是太酷的車子。他們還有一次，特別帶我們開那輛大車去Mt. Rainier露營，我們全家都有一次美好的記憶。

他們要上車前，如慣例的，跟我又親又抱的，即連車子要開了，還叫司機讓我再上他們乘坐的小巴士，再Hug—次，又再一次在耳邊叮嚀我：「如果可以的話，八月時儘量來參加我們九十歲生日的「surprise party」（驚喜慶生會），我們會等你們來！」他們居然不忘邀我們参加這個秘密大會。

我淚流滿面的在旅館前跟他們揮手道別，彷彿三十年的感情，都在舞動的手裡飛揚開來。這一對三十年前與我們在西雅圖訂情緣的老夫婦，帶著新婚的我們成長，沒想到三十年後，還能在西雅圖相聚。啊！人生！如美麗的旋律，竟是佈滿著跳動的樂音，是有喜有淚的一首歌！

Source form 番婆部落格I / 王淑芬 03/2016

Posted in 05/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