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牛郎留美記

作者陳坤潮

是命運或許巧合？我的學業與就業混雜生涯中，就脫離不了幸運數目字〔七〕，我在北臺灣鄕村七月中旬誕生，七才進幼稚園，七年完成小學義務教育，再七年后從新竹高級工業學校畢業，爲逃兵役投考大學，七年後從成功大學獲得學士學位，被政治及經濟所逼出國，七年後從美國辛辛那堤大學修的碩士學位，爲求高科技專業知識而繼續奮鬥結果，七年後回母校領獲最高學位機械工程博士銜。拿到最高學位后仍在同一公司繼續服務，但七年后因要幫忙内人生意，而離職轉進餐舘附近的公司，在美國前後一共就職過七家大小公司，奇妙的是在最後一家公司服務七年後因該公司的硏究發展部總合倂，而我不想搬離美國黃金海岸就退休下來，在此退休老窩已住有三次七年了。

我曾祖父由福建省泉州來台，從台南登陸定居于新竹鄕下的客家農村，每代娶客家老婆，農業爲生，到第二代就背祖而全講客家語，只保留有祭祖才涉及姓的綽號–福老陳。代代全文盲，到我這代有義務教育制度而開始念小學，如能考取職業學校，就可多讀幾年書，再想考大學就等於做夢，全鄕村仍沒人考上大專學校。我是農家學生，下課後馬上回家幫做零細家務或耕作，暑假在家更不必說，最初的工作是挑水澆菜及放牛等，我很喜歡掌牛或放牛吃草，可有牛郎玩伴，高唱山歌，河淵里游泳等，又可銼尖牛角，讓牛打鬥中獲勝，來爭霸好草地，單獨放牛時可坐在老牛背上看書或練習獨唱等，長大些就開始做繁重的耕種工作，暑假是農忙期，連續對禾，插秧及除草都在酷熱的太陽下操作，除禾草完就又開學了。我家田地在公路旁邊，夏天下午五時太陽還半天高，石油及水泥公司員工們就下班走公路回家，我們仍俯跪在燙熱的泥漿中，用雙手去除草，流大汗到日落才能休工回家，週末也沒休息照常工作，我很想做上班族，就開始準備投考上級學校，結果考進新竹工業學校，讀工科，如此就走入工程專業生涯。

二次世界大戰時全英文課被取消，結果我失去學習基礎英語，當然也沒中文課，光復後更改初高級兩部，缺少師資及適當課本，中英文程度就遠不如高中生，大專考試均按高中課本出題，所以我根本不敢想去投考大學。好在專業科方面，都由台灣人教師仍用日文教到畢業爲止，從新竹工業畢業後，即幸運地通過政府的就業考試，被分派到台北市的台灣工礦公司煉鋼廠，當公務員職務，從此脫離農村環境，邁進工業社會，過著都市的生活。服兵役時間漸漸的迫近，想緩延兵役只好補救中英文來擠進大專校門，當時還沒補習班類的學店，只有買英文書來自修，從根底起步漸提程度，拼命一年多去試考一校，結果英文仍差得太多，不過探悉數理科的考試性質，其後就改變準備策略，同時加強自修理數課目，用其分數來補充文科的短差分數，該策略生效次年考進成功大學機械系就讀。到成大註冊後翌週，家鄕寄來我的征招通知紅單，我就把在學證明書附上，寄回兵役課去緩役，順利地更上一層學校大樓。

工學院的初級普通科多屬於文科及政治課，對我們工業學校畢業生就較吃力，但慢慢進入專業課程就開始佔便宜了，已念過許多專業課，又有三年實地經驗的我，已先有些穩固的基礎及明確的槪念，而較易吸收更深的理論。我大一下學期成勣達到最高峰，而爭取到台灣機械公司獎學金，不但錢額多，有服務義務而就業有保障，規定暑寒假要去實習並可住免費的招待所，不但有薪水領，實習報告書又用在機械工程學士位上。

大學畢業後即接受準備軍官役，報到東港的空軍預校入伍訓練後轉到岡山的空軍機校進修專業課程，結訓完畢就升爲空軍少尉軍械官，被派到新竹基地的空軍第一聯隊服役務。我老家在新竹鄕下，所以沒住進軍營而居住自己家，坐內灣線火車上下班，只輪到當値日官的夜上，才留在營內代替中隊執行晚上任務。新竹基地的預備軍官多數是大官子弟，托他們之福我也能過著貴族軍官生活，將到値日官之前，部隊就會用限時專送信來通知要準時報到，好像暗示平時可自由行動，要準備留學的人老跑回台北，但我例外，領有義務就職的獎學金，而必須服務兩年以後才能做出國的夢，既然不能留學，就在退伍之前與交往四年多的女友完婚，退役後就帶新婚妻南下高雄，到台灣機械公司報到就職，新家庭安定下來，續而生了長男，從公務員升助理工程師，義務服務年數很快就過了，接來又生長女，就不再想離開家人出國苦讀，當時政府規定留學生不准帶家眷出境。

我的同年又是同事的老同學，他父母仍強烈反對與初中畢業的女友結婚，他就辭去公司回母校去當助教準備留美，回校後與校妹來往，她正在準備參加道德重整會，要環球到各國去宣傳，他父爲了鼓勵他早日完婚，說如果和新女友出國定了婚，他把碩意負擔他倆的留美費用，很快就談妥而定了婚，她隨團出國，準備在美國脫隊留下來讀書。這位老兄要找人申請官慣外匯，並帶去美國給他未婚妻做學費，同時想找伴一齊去念硏究院，他就來找同年又同背景的我，鼓勵我出國進修，如果能申請到獎學金，而用他們的部份錢來做我的生活保證金去簽証，我自己只準備旅費就可遠飛美國進修。此時我剛升做機械工廠副廠長不久，廠長本人是黨棍在台北總公司上班，從不來看看工場，兩百多員工全由我一人負責，覺得權力很大，多做事也多的經驗，感到很得意。同事還說我紅到發紫呢！可是安全室主任要我加入國民黨。我拒絕他，公司就不發給我副座職務加級錢，得意忘形的我仍不計較何時才發加級俸，我最受不了的是如果不加黨我永升不上場長，剛過三十才就碰到玻璃頂，我留美之火爆發，就開始跟想念未婚妻的老同學向同一大學硏究院申請入學許可書及獎學金。

工作母機是機械的元租，所有的機械都由工作母機製造出來的，他包括車床，剪床，鑽床及刨床等，用來構成機械工場，去製造生產機械來生產各種商品，美國奧亥奧州的辛辛那堤城是世界最早又特大的工作母機中心，台灣機械公司的工作母機也多自該城。有近百年歷史的辛辛那地大學，日間的大學部是建教合作式的五年制度，夜間部的硏究院比白天的大，因爲硏究多來自全城各公司的現職工程師，爲了趕上日新月異的科學進度，多數公司出錢鼓勵員工進修硏究院夜間課程，這類的硏究院恰合於來美淘金的中年工程師，我有家庭要維持生活，混個碩士學位來申請綠卡移民，在學時打工的機會也多，我們兩人均有工作母機專業經歷，畢業後找到工作也容易，因此就申請辛大硏究院的獎學金。政府剛放鬆留學限制，凡有國外大學獎學金者可免留學生考試，所以我倆拿到辛大硏究獎學金通知信後，就開始準備考領事館的簽証口試。

準備面試就要加強聽和講的能力，而我聽能力的排行是客，日，國，台，英語，可是美國領事要考的語言是我最致命的美國話，在高雄找不到補習聽英文的學店，唯有的收音機也收不到台北的英語節目，訴苦有何用？據知領事在口試之前會先給一題目，要考生寫幾分鐘的短文，來看表達能力及文法基礎，然後才開口試問，所以我就每天隨便找個不同的題目，寫五分鐘後數一數字表，找出錯句字及文法上的錯誤，來磨煉表達口才，但對聽力的訓練是束手無策，一直頭疼到出國的半年前，台北郵政總局在安裝自動分信設備時，台灣機械公司的現場主管忽被大齒輪絞死，影響工程進展速度，交貨日期逼近時，我是最適合的接班人，因爲該工程機件均經我的機械工場裝備部試裝後才裝箱運去現場，我靈機一動就跑去見工務協理，要他即派我上北區主管現場各工程，批准後我馬上準備動身上台北市。

出國最後的難關，我決定拼到底，就帶全家搬移到台北，在岳父家旁租房住下，白天到各現場處理公務，晚上及週末就專心加強訓練我的聽能力，經友介紹到台大外文系教授家訓練簽証口試，巧的很，他的兒子剛服完預官役，與我同時要去同校辛大攻讀航空工程碩士。雖然該教授學習到許多簽証面試情況及應考技巧，但對磨煉我的聽力幫助不大，因他是日本大學出身，講的英語音調與美國人的相差很遠，去幾次後就沒再去了。臨時抱佛腳也解決不了我的聽力弱點，只得依賴自己靠假仙，想起小學中所說的孫子兵法，以攻爲守的戰策，來減少被攻的機會，即是減少考官問話，來減少我被問的機會，換言之，因口試時間長短早已定妥，要使領事少問，我就必須要多講來消耗時間，反正已花長久時光苦練我表達能力，要多講並非大問題，雖然我自修的英語有日本音調，也管不了那麼多，聽不懂是他的事，我只要多準備話題來消耗時間就夠了。

要到領事館定簽証日期前，我倆曾談過孫子兵法戰略，他要我先去面試，然後翌日他才用同樣戰術去應考，我只好答應，反正他沒有過關，我出國也成問題，他父不給他錢，我也沒錢繳生活保證金去簽証。考試當天頭題，我確實聽懂的詞句是〔辛辛那提大學〕而已，但我不知他問有關辛大何事，即開始發揮表達能力，從辛大的建教合作制度歷史講起，爲何選讀在世界母機中心的辛大等，一直談到某日開課，要趕去註冊爲止。我一停，他即問次題，當我只聽有〔台灣機械公司〕的名詞就不再緊張了，就職好幾年的公司，能談的話題可多矣！即從台灣工業中樞的經濟部說起，公司對台灣發展中的使命，我過去的職務，現今的任務及將來的抱負等，還沒吹到高潮時，也許面談的時限到或他已聽煩了，就從抽屜裡抽出體驗表，要我去身體檢查。真奇怪此時我竟講得順，聽力也進步，我既然知道闖過難關只得如何簽証出洋。

翌日我同學用同戰法上陣，可惜他說話沒機關槍的連發性，答話像打起步槍一般，話慢停的剎那，領事誤爲他不答話而改問另題，他腦裡充滿頭題而沒聽淸次題，一緊張就結巴起來，雖然他的英語發音及聽力都比我強，可是答話口吃而敗北，結果他不能出國，影響到我生活保證金問題，他感有責任幫忙解決，他寫信給在美進修的同學，請他要寄他的錢改寄給我，幾天後我就收到該同學寄來的錢，可是錢額不夠，其餘的由我堂兄從銀行借來給我補足保證金，這些錢都到校註冊完後各各寄還。我爸四個子女中，我唸最多書，也用家裡錢最多，早就不想再用父親的辛苦錢去外國留學，以免家父被批評特對我偏愛等閑言，所以我對他說我有獎學金，不必花錢就可留學，他不能相信而對我舅父訴說我欺瞞他，舅父建議我起碼給爸出小部份費用，好讓老爸能在親友面前說送我出國留學，最後爲了盡孝，請父親買飛到美國西岸的飛機票。

終於親友及家人歡送之下，高興地從台北松山機場，乘搭留學包機出國，在東京停留過夜，翌晨續飛抵舊金山國際機場，寄錢借我的老同學到機場接機，在他宿舍過夜，次晨帶我去參觀他攻讀博士的伯克萊加大校園，並到郵局寄信回國，正式向台灣機械公司辭去職務，最後送我到灰狗巴士站乘車，往美東連跑三天三夜，坐同一部車，中間只更換幾次司機而已，然後換坐南下巴士抵達幸城，與其他台灣留學生找房子住下，翌日到辛大去註冊，幾日後就開始上課。剛來地不熟，只在校旁的老房與兩位成大校友同住一學期，然後搬移到較遠但較好的房子，一直同住到我家人來美，他們才搬出去。

我讀成大時成大與普渡大學有合作，圖書館有所有的普大教科書，每人選課專科時用向校才借用英文原本課本，到期末歸還學校，來美後有中古教課書可買，買不到中古的才買新書，因此下課後自修就沒有問題，只要查字典費時間而已，可是聽課就很吃力，也不會發問，只好抄下黑板寫的，下課後看原本書自修。英文程度差，仍要參加外國學生英文訓練班，選課也偏重於數學方面的，因數學上用得英文字有限，看方程式就知大意，考試結果也只用數目字而已。我要補修的必修課，大部份是白天課，而去打零工的時間有限，第二學期就聰明些，多選晚上課，白天就可做專業零工，工資也高些，又可訓練英語的聽講能力。

暑假期間外國學生是合法到校外找長期專業工作，學期結束前就發信求職，我有經驗而面試後即僱用做機械設計工作，期考一完就到來美後第一家公司就職，領設計師工資按時間計算，週末及晚上加班就按一倍半計算，星期日最高算雙倍，很快我就開始寄錢回台灣養家人了。我出國後內人即帶子女回鄕下老家過農家生活，究竟她不是農家子女，農忙期一到，她就不勝任做農村媳婦，勉強挨過暑假，學校一開學，就把長男安排和堂兄一齊去幼稚園等，內人才帶女兒回台北娘家住，開始訓練英語，燒菜及做衣服等，準備過團聚後的生活，我也只好花時間去赚錢給內人及老家。

暑假結束前，總工程師說希望我開學後仍能繼續來上班，我答說只要公司肯幫忙就可以，如果公司能讓我設計新機器，而可寫成畢業論文，我可繼續工作下去，因我註冊有論文學分，工作就算做論文而不犯移民法，反正我有獎學金又不必繳學費。他和總座商量結果，要我設計自動縮管機，但其論文不得公開，申請到的專利權歸屬於公司，平常工作以業務上設計爲優先，有空才做縮管及設計。家人安置好，工作也定，經濟也沒問題，我打算買部中古車代步，買價包括教我開車到拿得駕駛執照爲止，價錢貴些也划算，車主會到公司來接我練習後送我回家或去上課。有了車我就到各廠區看，發現多數工廠仍保持大戰前的原況，並無向高科技方向發展的朝氣，大工業城將面臨被時代淘汰的命運，因此我改變新學期選課，傾向新開的科技課。

新學期註冊前，先找指導商討論文題目，經過他同意，我開始選修論文學分，其餘的全選夜間部的科技專業課及電腦語言等新知識，白天上班時儘量找時間做論文工作，週末做習題及寫論文，機器沒設計完前，論文就寫完，並交給教授拿畢業證書影本去移民局，代我申請永久居留權，沒拿到綠卡前不得離開公司。等待綠卡及家族移民手續時，我仍繼續在夜間部念專業科技科，由自己先出錢繳學費，到期末才拿成勣單副本向公司領回一切進修費用，雖然我沒想攻讀博士學位，但無法放去免費進修最新科技課的好機會。

終於家人來美聚首，同住的校友們搬出去，我家獨住原來的房屋，兒子上附近的幼稚園，我仍然修晚上的科技課，過得很愉快的家庭生活。約一年後生下次女就感到房子太小，也該找住宅能給小孩玩的空間，找不到願意租給有三個孩子的房主，只好到郊外新住宅區買棟新房，附近同年齡的小孩也多，汽車來往少，可放心讓小孩子在門外玩。雖然來美只四年就被迫買新房，而經濟上較緊些，但搬離辛城時，新區已建有學校，銀行，醫院及商場，房價增長一倍賣出，才知買房子比租房合算，這是我來美後上了經濟學的第一課。搬進新屋後，我的指導教授升做硏究生部主管，發現我累積博士學分數的一半，他給我助教職位，回校早日修完學位，可是我有家人四口要養新車及新屋貸款要付，單靠助教薪水生活太辛苦而拒絕，但他仍給我獎學金，並要我正式申請攻讀博士學位，鼓勵繼續讀新開的課程。

全世界改用公制時，美國仍保持英制，結果英制母機生意走下坡，業務淸淡情況下公司派我到附近新成立的核子儀器公司協助設計自動帶運儀器的輸動設備，去測量大量生產紙張厚度及濕度，以求均勻厚度並防牛皮文等，工程很大包括設計，製造及安裝，最適我的學業及現場經歷。工作不久總工程師就試問我有沒有換工作之意 ?新學期將到，晚間課已念光，所以我說我有獎學金而不必繳學費，如果公司給員工進修的補助費改給我白天時間去進修，我就可考慮，次日副總經理正式出價聘請，不但給我高薪，還給我每週兩下午去辛大修課，並要求我修些英文課，可能要我臨時出差到現場指導員工。我接受聘請而向我原公司辭職，兩星期後我變成來美後第一家的機械工程師了。

新學期一開始，我就正式讀博士學位，並註冊選修在星期一及四兩下午的專業新課及一些英文課，以滿足公司的要求又可配合準備日後的博士選人資格考試，兩年後就順利通過資格考試，經一暑假的德文準備後應考候選人必備的兩種外國文閱讀能力，經外語系教授的口音，我通過德文及日文，變成完整的博士候選人開始寫論文。論文題目必先得教授團數人的認可，結論要公開發表，如果有人先發表同樣題目時，要從新另找題目重來，故找特殊性的較妥，在不暴露公司產品的秘密範圍內，從硏究發展項目中挑選，並可用高等數學方式表達其理論，商討結果題目是鋼索的機械振動論。實際產品有兩套儀器，一套測紙厚，另套量濕度，每套紙上面有發波器，下面有收波器，而紙以高速飛過兩器之間，並沒接觸，如果發波器與收波器沒對准，量出的厚度或濕度對不對，所以鏈的振動直接影響調整操作及產品質。採用鋼索模型就較容易引導數學方程式，無論其結果多麼複雜，可用大電腦來解答，該答案是設計的基礎，改進的依據。

論文題目搞定就開始寫，有教授督導，工作又是論文寫作的部份，因此進展蠻快，忙碌一年多，論文略有苗頭，以爲不久就能完成，就向大科技公司發信求職，經面談後有三家要聘請我，帶全家人去看生活環境，交通及學校等，最後決定去當時美國第一大的電腦公司，是專做銀行用得大電腦設備，我的任務是發展自動操作的支票統計電腦，該公司又位於密西根三大學的中心點，將來子女上任一大學都不必住校。終於寫完論文繳出，但教授團不肯接受去公開發表，理由是工程論文理論必附有實際實驗結果來證明其正確性，但簡化後的電腦模型算出的答案與零件繁多的我公司儀器產品測量的數據必有差異的。聘請的新公司因業務上的壓力，要我即日報到上班而不必管何時才能拿到學位，我就跟指導教授商討結果，他准許我離開去就職，建議我繼續努力，用新公司的大電腦，把論文模型擴大，包含多些附件，使理論結果與實際產品測出振動頻率靠近，他給我週末時間到他家裡去與他討論，因此到新公司後我開始學習新公司的電腦語言，然後把論文的理論方程式改寫成新語言，並擴大成多數聯立方程式，用大電腦算出結果，來代替實體經驗，證明畢業論文理論的正確性，經過一年多的業余時間，才得到好結果，繳交公開審問會，獲得機械工程最高學位，結束了我斷斷續續的學業過程。

學業完成後的幾年是我家庭生活最快樂的輕鬆時期，三子女分別在小學，初中及高中就讀，在暑假天氣又不太熱，每週末都拖汽船載帳屋到湖邊露營，滑水及釣魚，寒假就去滑雪等。眼看兒女成長很快，馬上前後都要上大學，內人就想赚些錢補貼教育費，與三家太太合股在密大旁開設中式快餐館，我們把店頂下來獨家經營，把快餐店改成普通飯館，高價聘請廚師，增加川菜，多做廣告，生意就上門了。爲要協助內人經營飯館，我也轉業並全家搬到飯店附近，幫忙處理緊急一對外事項等，全家總動員，在店裡開膳，減少家裡開銷，又解決昂貴的子女教育費，老大念完醫學院，租約一到期，我們就把店關了。

在我的學業與職業混雜生涯裡，掌牛郎本不敢想會拿到學位的，只改善生活環境，順著自然腳踏實地，努力往前邁進，所獲得的學位均是謀求生活中的副產品，當時都以備而不用的態度去完成。最先已就職兩年的公司，看到我的最高學位的羊皮記書即後把我的單獨辦公廳門牌改用紅色並加學位銜，指定專用停車位，並派一位老工程師做我的英文助手，台灣方面開始免費贈送中央日報長達十年之久，後來中國大陸開放，南京大學校長帶領機械系教授來美邀請教授時，密大機械系主任是內人餐館的常客，他認爲我是最適合當選人，而帶他們來見我，因我去大陸執教的話，恐怕再也見面不到仍在台灣的家父而拒絕。飯館結束之前，我家鄕的新竹科學院公司聘請我做技術顧問去芝加哥辦事處簽証時，該處主任親身帶我去日本餐館吃中飯，並親口說歡迎我回國服務，可是申請多次入境簽証只給我單次入境而已，爲此恐怖政客的作爲，深感到灰心及感受到侮辱，就打消回饋之念頭了。

既然肯定生根在異國，我應貢獻稀有的新科技技術等給新國家，就向個大高級職業介紹所寄出履歷表，而變成各公司的挖角對象，短短的五年就換三家公司，搬換兩次後，介紹所要我到加州去面談就不理會了，可是偏偏這家是我來美後第七家就職的公司。該公司是剛上股市的新科技公司，發展電腦專用的硬碟記錄器，推辭面談幾次的深冬，住在冰天雪地的我，忽收到該公司經理的電話，要我抽空來四季如春的北州海岸度假，順便參觀新公司及談談將來等言，我貪此免費度假機會，有可見到矽谷的老同學，所以答應星期五早晨去見他，打算週末找親友敘舊。

飛到天青地綠的西岸翌晨，我去拜見這位印度人經理，他帶我兜圈公司及工廠後就去見工務副總經理，沒談幾句就給我聘請書請我考慮，並說著待遇是我無法拒絕的，的確是高薪附有五位數的鼓勵股票，我看後回答說灣區的昂貴房價及兩位數貸款利息我負擔不起，他即說公司自然會安排而不必擔優，還有沒有拒絕的理由？我說內人不喜歡在加州養育子女，而一直反對我來西岸就業，因她來美的六十年代看過分自由的教育制度，校園及公共場所的嘻皮，聽有性革命醜聞等，封建的她認爲加州住對後代教育會成問題，所以我必須先說服內人才能接受。經理很驚訝地頭次聽到華人不想住加州的，要我馬上請內人飛來，因長女從大學回家而不肯來，結果他請母女一起飛來西岸，他安排同事的華人夫妻帶女兒三人伴我去接機，遊玩矽谷及海岸景點，並到華人街買禮物收買家人等，說服內人後女兒飛回校上課，我倆繼續留下來找房子，放下房屋定金後到公司簽名接受聘請，半個月後我就在最後就職的公司上班，一直到七年後因公司改組，硏究發展部總合倂，而我們捨不得北加州的常春氣候，更不想搬離準備多年的退休老窩，才辭下工作，未滿六十就脫離時時刻刻在進步的高科技專業，開始走半仙生涯。

去年夏天忽然遇一位移民灣區退休的新竹縣橫山鄕親，他是台灣國賓級的劉興欽漫畫大師，後來他專程來訪我親造的美國夢的世外桃園，回去約一個月，他又重來我的退休老窩，贈送我大禮物即是次圖的三尺高三尺大漫畫，要我把它掛在舞池牆上，他親摹的漫畫傑作，描述我實際的銀髮生活及接枝成功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