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litical Activities of Taiwanese Americans : 1. 四二四刺蔣事件

作者 陳銘城

一九七〇年四月十八日，蔣介石的繼承人蔣經國應美國國務卿羅吉斯之邀，赴美做爲期十天的訪問，以爭取美國政府對國民政府的援助。

在蔣經國訪美之前，台獨聯盟主席蔡同榮即致函美國總統尼克森，要求其停止對「蔣家政權」的援助。美國本部的各地盟員也在蔣經國所到之處舉行多場示威遊行。四月十八日蔣經國抵達洛杉磯時，台獨聯盟即揭開反對蔣經國訪美的示威遊行。二十日蔣到達華盛頓郊外的安德魯軍用機場時，六十位台獨盟員即手持「我們代表沈默的台灣人」及「台灣人要自決與自由」標語，並高喊口號。

同日蔣經國要到白宮訪問尼克森總統時，華府地區台獨聯盟再到白宮前舉行第三次反蔣示威，並散發傳單表明：「台灣需要的是自由，不是軍援！」當天示威的指揮者即是聯盟總本部執行秘書鄭自才。

四月廿四日，蔣經國到紐約市的廣場飯店，紐約區的台獨盟員再度舉行第四度示威遊行時，終於爆發黃文雄開槍刺蔣未遂被捕的怒吼。

根據《台灣青年》四二四專刊所載，蔣經國預定在上午十-點四十五分，赴紐約第五街中央公園附近的廣場飯店所舉行的遠東美國工商協進會演講，他原想從隔街的飯店徒步到會場，卻因下雨而改乘汽車。

黃文雄持槍衝向蔣經國高喊「特務頭目」

在蔣經國未到場時，台獨聯盟紐約地區盟員二十多人，即在飯店廣場前舉行示威遊行。

近中午時分，蔣經國的座車駛到廣場飯店，他在警察的護衛下登上石階，走向飯店門口。就在此時，三十二歲的台獨盟員，康乃爾大學留學生黃文雄突然從遊行隊伍跑出來，他衝向蔣經國喊道：「特務 頭目！就要在這裡清算台灣人的血債冤仇！」

黃文雄衝過紐約市警察局刑警Henry Suarez身旁，自花盆之間挺身而出，握緊手槍瞄向蔣經國，正當扣扳機時，不知誰喊了一聲：「有人要開槍！」美國刑警Jame Zeide聞聲立即以反射性身手，撲到黃文雄身上抓住其手頸，就在這一剎那之間，黃文雄開出歷史性的一槍，但是子彈並未擊中蔣經國，而射穿了旋轉門的玻璃，蔣經國安然踏入飯店的走廊。

保護蔣經國的美國刑警，立即蜂擁地衝向黃文雄，並將他重重壓制按倒在距離蔣經國十英尺的地方。

被捕的黃文雄當場喊：「讓我像男子漢般地站起來……」

見狀上前搶救的鄭自才也被刑警擊倒在地，頭部流血受傷而被送到醫院急救。兩人在被押進警車時，仍一直高喊：「台灣獨立萬歲！」

黃文雄、鄭自才兩人被送到紐約市西第五十四街管區警局，並於四月廿九日被曼哈頓法院起訴。黃文雄被控殺人未遂，攜帶危險武器、妨害公務等。鄭自才被控幫助殺人未遂，妨害公務。黃文雄所持的二五口徑的Beretta自動手槍亦遭査扣，聯邦調査局同時根據槍枝號碼，很快地找到槍枝主人，台獨聯盟島工幹部陳榮成。

四二四刺蔣的槍聲，立即引起全世界對台灣獨立運動的注目，美國、日本、歐洲、加拿大各地的電台與各大報紙，均以頭條新聞大幅報導，同時也掀起海外台獨運動的高潮。爲了救援黃文雄、鄭自才這對妻舅，海外同鄕設立「台灣人權訴訟基金」，各地發起救援募款， 以籌措黃、鄭二人的保釋金二十萬美元。當時多數留學生經濟基礎仍不夠，但是毅然熱心出錢出力，有人拿出股票、現金和房子出來湊保釋金。其中，鄭自才的成大校友，曾任紐約同鄕會長的葉國勢夫婦，不但將鄭自才的一對小兒女接到家中照顧，同時也開車載鄭自才的妻子黃晴美到監獄探望丈夫和哥哥，葉國勢和張燦鍙兩人都將剛買不久的房子拿出來抵押，終於在五月廿六日和七月八日分別將二人保釋出獄。

德州留學生打工寄錢給黃晴美母子生活費

此外，在德州奥斯汀的十多位留學生，在吳木盛的召集下，每月從辛苦洗盤子打工所賺的生活費中，固定寄八十美元給黃晴美母子當生活費，持續達一年半之久。

據了解，行刺蔣經國的計劃係由鄭自才所策劃，當時參與此一計劃的人祇有鄭自才、黃文雄以及另一位台獨聯盟幹部。而鄭自才的妻子同時也是黃文雄的妹妹黃晴美後來雖然知道此一刺蔣行動，但是她並未阻止或反對。本身也是獨立新女性的黃晴美，在匹茲堡的一次舞會中結織鄭自才時，兩人即開展談論台獨運動，婚後兩人各自決定加入台獨聯盟，黃晴美除了協助鄭自才從事台獨運動外，本身也積極參與獨立運動。

當鄭自才向陳榮成借到手槍後，原本計劃由鄭自才開槍，但是黃文雄表示他自己未婚無牽掛，而妹婿鄭自才則有五歲的女兒和二歲的兒子需照顧，於是黃文雄自告奮勇開槍行刺蔣經國。當時黃文雄是美國康乃爾大學社會硏究所博士班的留學生，鄭自才則是紐約出名的建築公司的建築師。

在美國聯邦調査局的調査壓力之下，台獨聯盟的幹部蔡同榮、張燦鍙、羅福全爲了要保護秘密盟員和組織，他們將所有的機密資料藏到他處，台獨聯盟也對外宣稱刺蔣事件是盟員個別的英勇行爲，但是鄭自才等人則主張聯盟應承擔責任，即使爲此被迫解散，只要人員繼續存在，另立組織亦不困難。

後來，由於槍主陳榮成的出庭作證，對鄭自才的官司相當不利，可能被判重刑。於是鄭自才與黃文雄決定棄保逃亡，使得高額保釋抵押金險遭沒收。

四二四事件的發展，一直存有相當多的恩怨與爭論。鄭自才等人曾責怪蔡同榮、陳隆志等人未積極聲援刺蔣官司來從事革命宣傳，而花錢聘請律師保護台獨聯盟的組織，認爲聯盟缺乏革命精神。

另外，也有人指出，當四二四發生後，一直不知刺蔣行動的槍主陳榮成，立即被聯邦調査局幹員趕到學校約談，由於槍號已被査出，陳榮成不得不承認槍枝是他所提供的。

一九七一年七月六日刺蔣案宣判，黃文雄、鄭自才在未出庭的情況下被判重刑。原來，鄭自才早在六月初即離開美國、逃亡瑞士，在硏判尋求政治庇護無望後，又轉往瑞典。而黃文雄則從此行蹤不明。

鄭自才逃亡瑞典又遭引渡，絕食抗爭

據鄭自才後來透露，他在一九七一年七月抵達瑞典，住在一位曾 接待過彭明敏的瑞典人家裡。他在八月提出政治庇護申請，在十月份批准，因此他開始做在瑞典居留的準備。

次年六月，美國政府向瑞典政府提出引渡鄭自才的要求。由於當時辦理鄭自才的政治庇護及居留的是移民局，但是引渡程序卻是由美國務院向瑞典外交部提出要求，並沒有照會移民局，而直接送給檢察官知會警察局。因此，鄭自才被叫去警察局後，即被扣留，在引渡訴訟的兩個月期間，他都被關在瑞典的監獄中。

當瑞典高等法院判決鄭自才敗訴，確定引渡的七天前，鄭自才即開始在獄中絕食，當他被送去機場時，早已不省人事了。

據《台獨月刊》第四十四期記載，一位到瑞典聲援的同鄕指出，當鄭自才即將被引渡時，他的太太黃晴美和不少支持人權的瑞典友人在監獄外和機場上發動令人驚心動魄的抗爭，一如柳文卿事件。

一群瑞典人以鐵鍊將Stockholm監獄外唯一通路的大橋封鎖，並且製作許多旗子，上寫「政治謀殺」、「我們要幫助鄭先生」的人權標語，他們在寒冷的天氣裡輪班守了兩夜，不讓警察順利送鄭自才到機場。結果警察卻趁黃晴美進去探監時，送走鄭自才。

次日，這群瑞典人一早就守在機場，準備攔截警車搶救絕食昏迷的鄭自才。當載鄭自才的綠色金龜車出現在在機坪時，九位憤怒的年輕人即拿出彈簧刀刺破車輪，引起警察放出十幾隻警犬，並且以棍棒對付抗爭者。

這些被打的瑞典人權者跪在機坪上，仍以法語、德語、英語和瑞典語向機上旅客拜託，請求他們伸出人道的手，救援已昏迷的鄭自才。但是因警察多，飛機雖延遲半小時起飛，仍載走鄭自才。在抗爭中，有三位瑞典籍女士和一位男士，被警察捉去關了二、三天才獲釋。

鄭自才因在機上昏迷，當航空服務人員發現後，立即決定拒載，而將飛機迫降在丹麥哥本哈根，兩位美國警察不得已又找一家英國航空公司，結果飛機祇飛到倫敦，此時鄭自才也甦醒了。由於在英國再度引發司法抗爭，鄭自才又在英國監獄的醫院中，被關了九個月，但是英國上院的大法官仍以三比二，判決將他引渡回美。

在美國服刑一年半左右，鄭自才即獲得假釋，申請回到瑞典，後來才又搬到加拿大溫哥華。

經過二十年的流亡歲月，鄭自才於一九九一年六月「闖關」回台 ，又遭國民黨以違反國安法判刑一年。爲了「四二四」刺蔣行動，鄭自才已先後在美國、瑞典、英國坐過牢。而「亡命天涯」的黃文雄，則直到一九九二年八月間，才由人權工作者陳菊證實，她曾與黃文雄在歐洲某處敘晤。

四二四事件雖曾掀起海外台獨運動的高潮，但是後來也因內部爭議，鄭自才、黃文雄棄保逃亡，張維嘉、王秋森、賴文雄等人退出台獨聯盟之後，逐漸陷入低潮。

台獨聯盟主席蔡同榮於一九七一年六月號「盟員通訊」內宣佈不再連任。同年七月初，美國本部主席由鄭紹良接任，總本部主席則在次年元旦由彭明敏先生接任。但是由於彭明敏不適應四二四後的亂局，不久乃由張燦鍙接任台獨聯盟主席。

摘自 海外台獨運動四十年 199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