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網球三部曲
作者 黃東昇
(A) 第一部曲: 軟網時期在台灣,赤腳熱場追球跑。(1950 – 1960)
大約在1950年代,我念台南一中。我認識了幾位喜歡打網球的同學。〔其中一位是黃明富。明富家住郵局網球場旁邊,他從小就學打網球,後來在高中和大學他都參加網球校隊〕。我們放學後經常拿舊網球拍、橡膠網球及一條長線,穿上木屐,就前往網球場。當時的網球場無人維護。球場沒有網、地表面有許多裂縫。我們以長 線為網,放置木屐於草地上,光著腳就打球。因剛開始學習打球,又沒人教,我們在球場上試著在追球而已,雖然如此也是玩得很高興。記得當年在炎熱的夏天,球場的混凝土地面是很熱。我們赤腳,只能打一下,再休息一下。
1952年的生日是我成年滿十六歲,因為我是獨子,父母按照台灣風俗,給我辦了孩成年的慶祝會,請來了不少親戚朋友。我的七舅(我母親的哥哥,葉作亨)特別送給我一個生日禮物:一支日本製網球球拍〔Futabaya,這個品牌現在已經不存在〕。他也給我上了兩次網球課。這支球拍一直是我很珍惜的所有物。
當時我們在台灣打的網球被稱為軟式網球。現在我們在美國打的網球被稱為硬式網球。軟式網球的球拍比較輕,球是氣充八分滿的軟橡膠球。軟網球拍如用來打硬式網球,球拍會斷掉。當時打軟網比硬網便宜多,所以軟網在日本很盛行。台灣因被日本統治五十年,軟網在台灣也很‧流行。當時全台灣中學網球隊最強的是台南一中及台中一中。南一中附近的竹園網球場是日本時代建造的。該設備有四個網球場,保養得很好,它從日本時代都是南一中校隊練球場所。我在南一中念書時偶而會到竹園看校隊們練球。我羨慕黃明富等同學能當選手。我也曾經在竹園看到家父的朋友輩打過網球,這些人士是當時台南市的名人如蘇丁受內科醫生、蔡清塗牙醫生及莊德信先生等等。他們自稱為老爺隊,除了打球以外也在球場話仙講古。這些台南神士當時大約五十歲上下。家父倒沒有機會學習過打網球。
(B) 第二部曲: 硬網軟網賓州球,正拍反拍一面打。(1960 – 1979)
1960年,我離開台灣,到美國堪薩斯〔Kansas〕大學就讀化工研究所。大學獎學金是我唯一的收入,為了保持好成績,為了達成父母的期望,為了在短時間內提高我的英語能力,在堪薩斯期間,我沒有任何休閒活動,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教室,實驗室,和圖書館。在美國身為外國學生,我必須花比美國研究生更多的時間來念書及做論文研究,才能保証我能繼續拿到獎學金以維持生活。我在五年半內拿到博士學位。
畢業後,我在賓州匹茲堡〔Pittsburgh〕的海灣石油公司〔GulfOilCompany〕找到一個穩定的工作。在此期間,我的家庭成員增加到六個(我的母親,我及我的妻子淑真,和三個小孩)。全家在匹茲堡安頓後,我才開始參加公司的網球俱樂部。我離開台灣後,幾乎十年左右沒有摸過網球。剛開始,體力不夠打不好。此外,硬網不同於軟網。我不得不重新學習如何打這種“標準”的硬式網球。
軟網與硬網的主要的差別是在反拍。在軟網,無論是正拍或反拍,都使用同一球拍面擊球。在硬網,正拍和反拍使用不同的球拍面擊球。當我開始學打硬網時,我沒有改變擊球的風格,所以我用球拍同一側面打正反拍。我握球拍的角度與人不同。這種握拍使我的反拍比較強,因為我反拍揮拍的方式就像是在打棒球。問題是這種握拍方式,使我的正手拍非常弱。那些知道我打球習慣的朋友,總是攻擊我的正拍。我知道我的弱點,但是我一直無法改進正手拍。
從1969年至1978年,我們住在匹茲堡。我每兩個星期打一次網球。其實我有時間可以更常打網球,但往往不是找不到人,找不到公共網球場,就是碰到下雨。賓州天氣不好常常會下雨,一下雨就好幾天。我家附近沒有球場,每次打網球,我得開車30至45分鐘到網球場。另一個問題是,除非加入有室內球場的俱樂部,否則冬天下雪就不能打網球。
當我剛加入海灣公司網球俱樂部時,我從來不會忘記我第一場單打的經驗。當我到球場時,發現我的對手是一個滿頭灰髮約60歲的老人。我告訴我自己,我應該能夠輕易贏得這場球賽。我錯了,他輕鬆地擊敗我。他不但球打得好,更是精力充沛。他告訴我,他連續打了40年的網球。他認為運動就像吃飯,吃飯要每天吃,不能幾天才吃一次。同樣理由,每個人一生裡都需要定期做運動,以保持身體健康。我接受他的建言,從那時開始我就養成經常打網球的習慣。
(C) 第三部曲: 加州陽光退休好,七三球技不斷增。(1979 – 2009)
1979年,我們搬到舊金山附近小城。加州陽光普照,沒有冬天,少下雨,到處有網球場,而且不少球場都有夜間照明燈。你幾乎可以在任何時間步行到任何球場打網球。在匹茲堡,球場不在家附近,只是開車到球埸,來回就浪費一個半小時。所以加州可說是打網球的天堂。可是我常發現我們去打球時,六個球場只有我和朋友在打球。我常告訴加州的球友,他們被寵壞,浪費加州的好天氣。
談起球類運動的學習,有些人學的快,有些人學的慢。我屬於後者。但我個性一向是較有耐心,不跟容易放棄想要做的事。過去40年來,我一直努力地加強我的正手拍。從1979年到1985年,我在舊金山Sohio公司工作,家住在Walnut Creek。當時我女兒Lisa在Las Lomas 高中唸書,我發現該學校網球場有一面練球牆。我常常在下班後直接到網球場練正拍一小時而後回家。1985年,我們搬到南加州Irvine後,我買了一台網球機來練習我的正拍。但這些努力,似乎對我的正拍都沒有什麼大幫助。
我於2004年退休,再搬回北加州,定居於Danville。我認識了不少網球朋友,但這些人多半還在上班,因此並不容易安排打球時間。我很幸運認識到一位少我壹齒年的鄰居郭敏俊。他是自由業者,在家裡做事,他的時間相當有彈性。他運動神經好,很喜歡打球。大學時代,打過排球,踢過足球,橄欖球等。他對網球是初學者,當我提起打網球乙事,他一聲就答應願意一起打網球。因此我們就一起打了五年球,平均每週打三次。
我們每次打球,一半以上的時間是花在基本的底線抽球,以期訓練改進擊球的準確性。現在回想起來,這五年來我們的確打了很多次網球。敏俊球技大大進步,現在打球已經與我平分秋色。對我而言,我已經能更好的控制我的正手拍,這是我此生想像不到的成就。這五年的運動也提高我的體能,以前我連續打兩天球就吃不消,現在一個星期可以打五次。
在此我要補充說明一點,高年齡人的体力總是比不上年輕人。比方說在打雙打時,如我窮追一個短球,我必須休息一下才能繼續打。另外如球賽是比較極烈的話,回家後須要小睡以回復精神。我知道老年人有老年人的限制。雖然目前還能夠享受打網球之樂趣,如果身體告訴我必須慢下來,我就覺悟改換其他較溫和的運動。
(D) 我再也不能與我的二個好朋友打網球了
1995年,我從Unocal公司退休後,接受母校(國立成功大學)應聘當客座教授。我就從 Irvine 搬到台南住。次年,我一位Irvine的好朋友王乃三教授,被應聘為成大醫學院的院長。乃三(比我大一歲)是一位非常有禮貌,溫和客氣的人,他從來沒有得罪任何人。他當年唸台大醫學院時,是台大網球校隊。我們常在成大網球場打球。他的球技很好,我從他學習到不少新的技巧。我從來不能忘記一場雙打比賽的小插曲。我們同隊,二位對手也是成大教授。球賽中,對方一球剛過右側球網,乃山兄應可輕易地把球打回,當時我站在左側網前,倉促地跑去右側截球,結果球掛網。他非常不高興,並失去控制對我大聲說:“除非你確定能擊球得分,你不應該搶我這一球。” 這對我是一個很好的教訓,我也很感激他的直言,儘管他的口氣聽起來有點苛刻。
我的另一位球友黃明富,他一生住在台南,事業很成功。大學時代參与東海大學網球校隊。我相信他和乃三在 50年前的大專網球比賽見過面。但明富多年以前已放棄網球,改打高爾夫球。我曾邀請明富一起与王乃三打網球。他說他已沒有体力打網球。他並說“當年我們在高中時,我們整天都在打網球,而你都在圖書館唸書。現在你年老才打網球,但我連高爾夫球的18洞都走不完” 。很不幸,我的這兩個球友三年前都去世
=========================================================================
後記、補充於2011年10月15日:
北加州台灣同鄉聯合會〈TAFNC〉每年主辦文成盃網球賽,以提醒陳文成博士的受難。今年比賽於9月24日在Fremont舉辦,共有六隊參加。東灣隊由我組隊,我們很幸運拿到冠軍。
照片顯示TAFNC副會長鍾振乾〈右〉頒獎給隊長黃東昇〈左〉。我的長子〈Gene Huang〉站在副會長後面。前排坐者,左起Tom Chen〈女婿〉、Lisa Huang〈女兒〉及陳碧雲博士〈東灣台‧灣同鄉會會長〉。右站者為網球賽舉辦人Helen Tai,左站者為總幹事陳麗都。
源自 黃東昇 (英文原稿寫於2010年6月; 外甥莊路加:中文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