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境未問俗

                                                                                                作者 葉紋

我十年前剛搬到南加州時，覺得很爽，但也很「聳」。我喜愛陽光，但看到這裏人人戴墨鏡、帽子，抹防晒膏，漆黑車窗，好像與太陽有不共戴天之仇，感到非常不可思議，而拒絕與他們同流，我行我素。一年下來，黑斑、老人斑蓋得我臉無完膚，白內障也同時駕臨，後悔莫及。

我的大學好友很熱誠接待我，但她穿得那麼曝露，乳溝清楚可見，使我緊張得只敢看她的頭部以上，不敢看她的頭部以下，和她聊了半天，害得我脖子僵硬酸痛，回到家用「藥塩袋」熱敷了三天。加州熱起來時，使人覺得穿衣䏜都是一大負擔。

我的房子靠近海邊，為了入境問俗，需要結交新朋友，我們邀請當地的幾家同鄉來海邊散步、游泳、聚餐，結果，步散了，餐聚了，卻沒有人要游泳，真是可惜—都已經是七月天了！曾經聽說加州人怕冷，才70度，在加州機場裏、餐館、購物中心就出現許多穿貂皮大衣的女仕們。幾天後，我和先生著上泳衣親自下海，四周無人，真安靜…，突然一陣刺骨冰寒襲來，我的先生感覺到心在絞痛，我咬牙顫抖，全身發紫。事後，朋友才說：「東岸的海水暖，西岸的海水冷，大西洋和太平洋不同。」怎麼不早告訴我們？「已經說了，但是妳的先生太鐵齒，什麼都要自己去試，哎！東部佬！」

加州人除了工作外幾乎大部份的時間都在室外，過著很活躍的生活，難怪比我們東部來的高大、健康。我的退休朋友們在運動、參加社團活動之餘，就是種菜、種水果。我家的庭院裏有很多可愛、奇特的沙漠植物（succulents），是前屋主所種的，我興沖沖地挖出一些，把它們一包包送給這些退休人，卻不見人家喜形於色，一位朋友告訴我，他們自己種菜每年可以省下兩千元到三千元的菜錢，這對退休的人是很重要的節流，加州房貴院子小，沒有閒地可以浪費。

我的左右鄰居都僱有園丁（Gardener）來整理庭院，在東部，那只有富人才付得起的。問先生願不願意重操舊業？以前在東部只有春、夏要作工，現在來到加州，一年四季都得噏嗡嗡，勤作工，他準備好了嗎？我那素有勤儉美德，又有「天下無難事」堅強意志的牽手豪氣迅回：「沒有問題！加州的天氣和空氣使人感到愈老愈強壯，我來！」沒想到半年後，他倒了下來，從此看破，大澈大悟，不願窮得只剩下錢，只好去僱請園丁。

我的園丁Carlos（卡洛斯），是墨西哥裔，我請他去替我買檸檬樹來種在廚房外，盼望著，盼望著，終於樹開花了，再等呀等，終於結果實了，可是果實怎麼是綠色的？應該是黃色的才對！我很生氣：「卡洛斯！我叫你買的是『檸檬樹』！不是Lime樹（綠色的酸橙）！」。他也沒好氣：「林太太，再過兩個月，妳就知道是我搞錯了，還是妳不對！」

我們常有交集——

「我的new guinea impatiens花怎麼死了？」

「日照太強、太長，水澆不夠！」

「屋角的沙漠植物也死了！」

「澆水太多！」

「這棵樹在掉葉子，南加州四季如春，很暖和，樹木應該不會掉葉的，是不是病了？」

「哈！……」他懶得回答。

「九重葛的葉子怎麼一夜脫光光，不見了？」

「蝗蟲吃掉的！」

「我怎麼沒有看到它們？」

「妳幾點起床？人家長了翅膀，會飛；又腿壯，會跳，是不會等妳的啦！」

「毛毛蟲真厲害呀，竟然能夠爬到二樓陽台來吃我的花，不知要爬幾天幾月？」

「它們的媽媽是蝴蝶和飛蛾，『飛』到這裡來下蛋，不是毛毛蟲自己爬上來的！」

「…妳要向我繳交學費，我教了妳這麼多…」

卡洛斯已經為我們服務了九年，我已經青出於藍（或是名師出高徒？）我可以指揮他了！

但是他很不服氣，還喜歡舊事重提：「記得妳剛剛到南加州時…，哈，Estupido！(真聳)」

 

Source from 葉紋 / 03/2016

Posted in 03/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