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主持人甘苦談
作者 陳隆
從十幾歲開始,我就有機會在教會受到良好的「節目主持人」的訓練,從小型的團契「親睦會」到母親節慶祝會,乃至大場面的聖誕節晚會。大學以後,由於所學的是音樂,更有機會參與種種大小型聚會。當兵時,我奉派至東引島服役,島上五千官兵及百姓,我是最受歡迎之「節目主持人」。有一次,一位朋友寄信給我,只寫東引-陳隆,没寫郵政信箱號碼,居然照樣送達我的碉堡。來美近二十年,我更樂此不疲,不論是音樂的、康樂的、宗救的、文藝的、政治的、教育的、鄉會座談、民衆大會,甚至是婚宴、生日宴或中秋過年的家庭聚會、卡拉0K,我都常被邀請當主持人。記憶中,光是世台會的台灣之夜,我就主持七、八次之多(一次在歐洲,兩次在日本,其餘均在美國各地)。還有,我也參與、主持「台福民謠見証團」在美、加、日本近五十場的演出。另外,79的年台語電視節目「天涯若比鄰」半年之中每週一次的製作、主持,都是我一生中永難忘懷的。
主持節目令我很快樂、舒暢,也有成就感。當人們陶醉於你主持的節目中;當鄉親受你的見証歌聲所感動,他們感動、陶醉的眼神、面容,令我也感同身受。或在群衆大會、在聲援政抬受難者的募款餐會,人們深受你的呼喚而慷慨捐獻時,那種欣慰實無法用筆墨形容。自從我們的台語電視節目「天涯若比鄰」在南加州第18號台播映後,許許多多的觀衆反應熱烈,到目前仍有不少世界各地同鄉來購買我們將此節目大量錄製的影帶。當我不斷地聽到有人從這節目中得到安慰、鼓勵和力量,我滿心感謝上帝給我這方面的恩賜,也在適當的時磁譲我發揮上帝所賜的才能。
然而,節目主持人也有他苦的一面,有的他人可以想像、体會,有的則否。首先,當你答應主持某一節目,特別是大型的晚會、餐會,你的心神都無時不在思考如何準備適當的感人實例、生活片斷、短短的詩詞、扣人心弦的見証或引人發笑的幽黙話語、笑話來配合當晚的氣氛。非等到節目過後,你的精神絶不可能放輕鬆。許多同鄉,甚至知心好友都以爲我「老神在在」,不必準備,也不會緊張。其實他們只對一半而已。在節目進行中,我是不會緊張的,而且人愈多表現愈精彩。在節目進行以前,我雖不會緊張,卻無時不在思考節目之種種,所以,雖有可口大餐,我仍食之無味,因爲腦子裡都在想節目的事。
另一點痛苦不堪的是,遇到會拖時間、佔時間的演講者或表演者,我不得不扮黑臉,或是呈一小紙張請他控制時間,或是有意無意站到他身邊以暗示他,再不下來的話,乾脆明講。但這幾樣動作往往都會令人極爲不悦。不過,爲了控制整個節目的時間及氣氛,我不得不如此作!在此,我要向我所得罪過的人致歉,希望他們諒解我的苦衷,也瞭解我是對事不對人。
當一個節目主持人最怕的是那些籌劃節目的人,往往將一個晚上塞了太多的節目,它們每一單獨節目或許都很不錯,但是如果全部都擠在短短的三兩個小時内來表演,而且一拖再拖,那就會令人很不耐煩,而且倒胃口。有時一場政抬性聚會,十幾個社團代表紛紛上場講話,天南地北,話閘子一開,東拉西扯,你拖我也拖,非常可怕。有時一場同樂晚會,每個上場的人非要表演三五首歌不可,而且中間還插一段解説或即興演講,把整個氣氛都弄掉了。有時,有台灣來的重量級政治明星,或名牧師、名作家、名演講家,我們還必須安排一些和他們相等重量的海外社團人士介紹這位演講者。而介紹人往往用幾乎同樣時間或稍短一些的時間來介紹講員,或根本不是在介紹講員,而是在強調他自己和講員的關係,使許多聽眾甚爲反感。
另外一點使節目主持人最難應付的是節目參與人老愛臨時換秩序,有的説必須先離開要先演出,有的自認最老牌要壓軸,有的臨時又要穿插別的花樣,有的又拉別人助陣….
另有一批人喜歡以社團資深人員自居,前來指揮你改東改西,令人手足無措。
不過,老實説,大部份的主辦人都很尊重節目主持人。有人造謠説世台會是台獨聯盟把持的會,所以世台會的集會都受聯盟控制。我個人主持過七、八次世台會的「台灣之夜」及政治座談會,從來没有一次被特別的人物叮嚀或指揮。我也主持過不少次政治演講會,從早期的康寧祥、黃信介(七〇年代中期)到八〇年代初期的許榮淑、周清玉,到八〇年代中末期及九〇年初期的洪奇昌、葉菊蘭、王幸男及近日才又與鄉親見面的林義雄先生,没有一次受到不必要的吩咐與規定。
連上週末我應邀去紐約主持「台灣獨立建國聯盟遷台餐會」,那麽特殊性質的餐會,總幹事許添財教授也只是將演講者先後秩序與我最後安排一番,其他一概没有過問。那夜,盛況空前,前後貫穿著邱垂貞感性的歌聲,又有燦鍙兄的老母由他們夫妻扶持一步步上台之情景,以及最後在「黃昏的故鄉」一曲中大家互道珍重,都可看出每人淚眼閃閃,我也不禁臨時以王維的一首詩:「渭城朝雨挹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改寫成:「紐約秋風微微吹,飯店召開遷台會,勸君更進一杯酒,東回台灣同志多。」(念台語)
1991年10月2日 洛城
Source from 台灣公論報 第1002期 1991/10/14
Posted in 05/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