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7. 偶然的偶然-我就這樣進台灣公論報 / 李永光〔陳正修〕 /01/2018

偶然的偶然-我就這樣進台灣公論報

作者 李永光〔陳正修〕

“如果勇敢便是無畏,那麼我便不曾見過一位勇敢的人。所有的人都會畏懼,越智者愈知懼。儘管有所畏懼,卻能驅使自己勇往直前的入便是勇者。”–巴頓

我多希望能引用巴頓將軍這句『勇者無懼』的箴言,來描述當年投入『台灣公論報』創刊的心路歷程,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對於在1981年7月加入『台灣公論報』創刊行列的同志先進,諸如張燦鍙主席,蔡同榮教授及羅福全發行人,洪哲勝社長等長期爲台灣民主前程奮鬥的前輩,巴頓將軍上述名言或許是最貼切的寫照。然而,對我而言,成爲『台灣公論報』第一代的編輯人,實在是一連串偶然的偶然。

1979年9月間,初次履美到The Ohio State University就讀的第一個星期,就在隔鄰學長的盛情邀約下參加哥城(Columbus, Ohio)同鄕會的迎新會。那一年剛好是台灣多事之秋,『夏潮』及『這一代』雜誌被禁、余登發被捕、許信良流亡海外、『美麗島雜誌社』六月成立後到處舉辦活動造勢,台灣充滿山雨愈來的肅殺氣氛。事後,很多人都『好 心』的勸誡我說,同鄕會是台獨的外圍組織,少去爲妙,以免惹禍上身。當然,也有人認爲我很勇敢,到美國後時差都還沒調適過來,甚至連住處也都毫無著落就敢直闖台獨組織,在是孺子可教,極具『發展潛力』。其實,我只不過是在『盛情難卻』下一起陪同學長去參加迎新會,動機真的就這麼單純而已。

1981年初,我到美國約一年半就宣誓加入台獨聯盟,速度之快連我自己都有點意外。記得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晚上,正坐在OSU宿舍的窗台上眺望雪景時,突然接到張燦鍙主席的電話,他表示幾天後剛好要到Indiana的Indianapolis,如果我想跟他見面的話,他願意多開十幾小時的車子來找我聊聊。那時和張主席雖素昧平生,但想堂堂一個擁有『數萬』〔幾年後才知道只有數百名人馬〕盟員的大主席願意千里迢迢的開車十幾個小時來見我,真是何其榮幸,於是不加思索的滿口答應。

見面當天聊了一陣子,張主席就很熟練的單刀直入,露出他前來哥城的終極目的,問我願不願意加入台獨聯盟?結果,還是『盛情難卻』!在一句『我願意』下,宣誓加入台獨聯盟,成爲台獨聯盟的祕密盟員。行禮如儀後,張主席語帶意外的說,你來美不到兩年就敢加入聯盟,可能是聯盟最年輕的盟員,實在有夠勇敢!其實,張主席可能不知道,當時我比他更覺意外,心裡想著:『啥米!我是尙幼齒的盟員,難道是誤上賊船?』

80年代初期,台獨聯盟被國民黨抹黑成暴力組織,多出一項台獨聯盟的『祕密盟員』身分後,說真的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怕的。但不久後接到所定的香港『七十年代』月刊〔後來改爲『九十年代』,現已停刊〕,裡面剛好有一篇自稱是台獨盟員的太太所寫的文章,描述她的老公加入聯盟後懊悔莫名的種種慘狀,『連夜裏都不禁驚醒暗中飮泣』。這才覺得,加入台獨聯盟可能是項大代誌。

對於盟員身份還處於適應期時,在1981年5月間又接到張主席的電話,這可能是一通改變我一生際遇的電話,因爲我真的成爲國民黨口中『數典忘祖』、『背祖忘宗』的標準台獨份子。爲了要到『台灣公論報』報到,我居然改頭換面,把自己的姓名全給改了,從『陳正修』搖身一變成爲連自己都全然陌生的『李永光』。

原來台獨聯盟正在籌辦一份半週刊,但找不到編輯,主要是政治色彩太濃,沒有人敢去。張主席就問我願不願意到紐約加入『台灣公論報』創刊行列?那時剛好OSU已畢業,所學的是土木,但並沒多大興趣,反倒是對媒體情有獨鍾,因此這次又未加思索就答應了。張主席表示,因爲我是祕密盟員,隨時有可能回台,爲了避免列爲國民黨黑名單,最好取個化名,以策安全。當時隨興就取了『李永光』爲化名,直奔紐約報到。

記得當時到紐約拉瓜地亞機場接我的是黃再添兄及先我幾天來紐約報到的公論報業務經理李其陽先生。再添兄看到我這個東方人,就前來問我是不是『李先生』?從我點頭稱是的那一刻起,就像情報小說才可能發生的故事情節一樣,我雖然沒有『變臉』,但在這個世界上突然從『陳正修』變成『李永光』,到現在雖然事隔二十幾年,但習慣成自然,現在雖已是民進黨執政的太平盛世,卻還繼續『數典忘祖』,無法『返祖歸宗』。

也許太過忠於秘密盟員應有的神聖使命感,自從搖身一變成爲『李永光』後,真的保密到家,做到滴水不漏的地步,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我的『前身』是陳正修,但當然也有幾乎踢到鐵板,差點露出馬腳的驚險鏡頭。

話說到公論報報到後,與同事陳君閒聊,他問我打從哪裡來?我隨口回答從加州來。他很自然的問到念哪個學校?我只好胡謅說是Fresno,因爲這是個小地方,愈偏僻的地方就是愈安全的地方。沒想到他眼睛爲之一亮追問說是不是Fresno State?當時隱隱覺得事情不妙,搞不好要穿幫了,但在那種關節眼只好繼續硬拗,點頭稱是〔天知道有沒有這個學校?大槪是十年後看到UNLV的著名光頭籃球教練轉戰FSU的大新聞時,才確定當年信口雌黃的『母校』確實存在〕。這位陳君居然還打破沙鍋問到底,問我學什麼?我只好隨口回說主修歷史。沒想到他聽完後大叫一聲:『原來我們不僅是鄰居,還是同行!』原來陳君那時是加州柏克萊大學歷史系的高材生,接著他就跟我這位『同行兼鄰居』大談他的博士論文題材『從唐朝的租庸調制看中國的租稅制度(?)』好險!十二碼球從門柱邊擦身而過。十五年後〔1996年〕在我剛進民視電視公司籌備處時又碰到陳君,那時他已是中央硏究院頗有名氣的台灣史學者,當他接到我的名片發現『李永光』是我的化身而非本尊時,那種表情就像梁山伯發現祝英台原來是女兒身一樣。

進了公論報,因爲同仁李其陽前輩較爲年長,當仁不讓的被尊稱爲『老李』,我這個較幼齒的晚輩也就理所當然的被稱爲『小李』,到最後叫順口了,絕大多數的人都叫我『小李』,連『李永光』這三個字都被省略了。甚至連一些美國朋友也跟著『直譯』我的名號,在陳唐山委員及彭明敏教授擔任FAPA會長期間任職FAPA的美國友人Mike Cohen,就一直”Little Lee”、”Little Lee”叫個不停。甚至1992年回到台灣後,雖一直很努力的嘗試恢復『陳正修』的本尊名號,但一直無法『正名』,主要是因爲工作環境接觸的很多是美國回來的友人,叫習慣了很難改過來。即使像認識已二十幾年的蔡同榮夫人,看到我名片的那一刹那,也驚訝的說『你不是姓李?怎麼變成姓陳?』其實,正確的說法是,我本來姓陳,後來才改成姓李。

只是現在年事已高,年輕一輩較不好意思直呼『小李』,因此就被冠上『大哥』的尊稱,所以目前我在民視最常被人呼叫的名號就成爲『小李大哥』!在被介紹給第三者時,通常都會出現如下的有趣對話:”這位是小李大哥,可是他姓陳不姓李喔!既然姓陳不姓李,爲何叫做小李,是因爲……”。

拉拉雜雜扯了一大堆,還是要拉回『原來的主題』,祝賀我曾服務六年〔1981〜1987〕的『台灣公論報』出版二千期『千歲,千千歲』,祝福『祂』繼續秉持創刊宗旨,服務台灣同鄕。但接著還是要拉回『真正的主題』作爲結尾。在美期間,我隱姓埋名的捍衛真正的身分不外洩,即使離開公論報也是如此,週遭的友人都不知道我真正的姓名。可是後來才曉得,早在我任職公論報時,國民黨情治單位人員逢年過節都會到我家裡『請安』,並向鄰居打聽我的消息,左鄰右舍還以爲是有人來提親,都忙著跟我美言幾句。

我真的不知再如何寫下去,原以爲我是『007情報員』裡的 James Bond,沒想到我居然是美國二十幾年前一部十分風靡影集裡的『糊塗情報員』〔台灣的翻譯名稱,主角好像叫Mike,可是誰管他叫什麼?這重要嗎?〕真是夫復何言。

最後還是拉回『原來的主題』做個結尾,祝『台灣公論報』萬歲,萬萬歲!

 

源自 台灣公論報 第2000期 11/25/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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