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感恩的心 / 王健椎

感恩的心

作者:王健椎11-28-2002

二〇〇二年十一月十六曰傍晚,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到洛杉磯機場附近的「皇冠旅館」和二十一年前的室友見面聊天,雖然他的頭毛還是金黃,我大部分的頭毛還是烏黑,但是兩個人卻都已從二十多歲的少年,變成了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見面後笑聲依然,只是青春不再!

一九八一年的九月十三日,也是那年中秋節過的第二天,我一個人提著兩個皮箱,在晚上十點多抵達鹽湖城,開始漫長的異國生活。本來九月十一日就該到 達,但因為第一次離開戒嚴的台灣,啥咪攏毋知,一張台灣警備總部的出境證沒有按照規定繳回,十一日那天到機場的時候,航空公司的人員說:「你無論如何,今 天一定出不了國門!」聽了雖然很失望,但也因為這樣,而在台灣多度了一個中秋節。離家這麼多年,只要能夠見到台灣的家人,能夠和他們多在一起生活一天,就 覺得很珍貴,何況又是難得的中秋!但是對當時才二十多歲的少年,多一天少一天,中秋或不中秋,又有何差別呢?

住進猶他大學宿舍後一個多星期,搬進了一個室友,來自波士頓,一個道地金毛美國人,名字叫「比爾」,因為嚮往猶他優質的滑雪環境,而到猶他大學就 讀,雖然只是個心理系大四學生,但是特別申請許可,而來住我們的研究生宿舍。冥冥中的因緣際會,他成了我認識的第一個美國人, 而我也成了他難得的外國朋友。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生活習慣,沒有任何的過渡時期,簡單自我介紹後,兩個人就要住在一起,生活在一間小 小的雙人臥室,現在想來,真是冒險!

記得比爾第一次從浴室回來,進入寢室後,就將他身上的浴巾拿開, 大條不甩的走進來,赤身裸體的站著和我說話,我將書擺一邊,楞了一下, 相當的歹勢,眼睛儘量的避開焦點,裝著若無其事的和他聊。在台灣當兵 時,也看過許多光光的身體,但那都是同胞,在寬大的浴室,不是在宿舍! 第一次看到人家這麼沒「站遮」(節制),這麼的放肆,我臉紅又心跳加速, 他則優哉遊哉的聊,開始擦乾身體,穿他的内衣褲,讓我大開了異族的眼界。

在台大唸書時,也是住在學校的宿舍,晚上唸書累了之後,幾個室友常到舟山路僑光堂旁的麵攤,每人叫碗麵和一些小菜,一起吃消夜聊天。 想混晚一點時,則騎腳踏車到公館附近吃麻油雞或當歸鴨來進補。剛到猶他大學時,一直覺得那鳥不生蛋的地方,.不是久留之地,而在宿舍住了幾個星期後,晚上 唸完書,常回想起在台大的那段日子。不知是比爾看出我的心思,或者只是巧合,幾個星期後,有一天晚上,他問我肚子是否會餓? 邀我一起去吃點東西。心想,難道是我對猶他的誤會,學校附近也有和台北公館類似的地方?當比爾用車子載我到目的地時,才發現是個賣三明治的地方,雖然有點 失望,但是無魚蝦嘛好,買了一個冰冷的三明治當消夜!

雖然我們來自兩個不同的世界,許多的不同生活習慣,按照常理,應 該會有許多的不協調,但是和他住在一起的九個月内中,在我的印象中,了 沒有過任何的口角或是不愉快,是他有雅量或是我知道容忍?來美國的第一站,能夠碰到像比爾這樣的室友,確是三生有幸。

出國前沒有到補習班補習,也沒有親戚有出國經驗,所以也不知道怎麼買機票到美國?幸虧服兵役時有個在聯勤測量隊的同事,他哥哥有個朋友在航空公司做 事,就請他幫忙,結果來美國時,坐了菲律賓航空公司的飛機,到馬尼拉轉機,因為剛退伍不到一個月,聽英文像鴨仔聽雷,對機場的搭機程序又不瞭解,到馬尼拉 轉機時,緊張得很,還差點沒趕上往美國的班機。不知道有多少留學美國的學生是和我一樣到馬尼拉轉機的?

英文沒準備好,到美國後,短時間内不但要適應一個新的生活環境,又要用第三語言來唸書,如果不是年輕,啥咪攏毋驚,怎麼熬得過呢?有一次在浴室内刷 牙時,嘴内都是牙膏泡沫,比爾跑了進來,匆忙的問我一 件事,來不及將牙刷拿出來,我只將頭一轉,呢喃地說了一句來回答他的 問題,而比爾竟然聽懂我的話。對一個說英文還沒有什麼信心的人,這是多大的鼓勵啊!從那次以後,對自己英文的說講,信心大增,一直到畢業後上班多年,才漸 漸發現自己的英文可以進步的地方還很多,是比爾的獨到聽力,或是他註定要來幫我渡過英文難關?

和比爾認識後多年,我畢業拿了博士學位,找到工作,辦了綠卡,成了一個台美人,服務於美國的公司,也認識了更多的美國人。比爾,仍然是個美國人,也 拿了博士學位,娶了一個來自中南美洲的太太,目前有個快一歲的小孩。在旅館和他見面聊天時,比爾給我的感覺還是和二十一年前一樣的親切。比爾因為經濟不景 氣,在他兒子出生的那個月被裁員了, 失業已將近一年,這次到洛杉磯來參加一個專業的會議,就是希望能夠藉 此機會找到適當的工作。

二十一年來,雖然和比爾沒有很親密的往來,但一直都有聯絡,這是我和他分開後的第二次見面,或許是因為年歲漸長,不但特別會絮絮唸, 每次見到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感觸也特別多。看到一個認識的美國人好友, 失業一年了還在找事,而我這個外來的台美人,還能有個工作,能不感恩 惜福嗎?這確是一個美利堅合衆國!

宿舍同間美國人

文化背景無相同

身軀洗完脫褲灠

逗陣開講面未紅

比爾失業要一冬

頭路歹找心沉重

美國白人嘛同款

感恩惜福外地人

摘自 爾灣花壇情來牽 200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