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澤西的將軍日本餐廳

作者 李正三

「將軍」是這樣開始的﹕

1982年11月有一天，在Manhattan 第七大道第49街和杜新茂先生合伙開設Peking Express的許先生帶我到第七大道第11街的將軍日本餐廳吃飯。這個餐館是在二樓，二樓門窗外插了至少十支黃色的三角形大錦旗，旗面上有「將軍」兩個大字。我看他們的菜單，價錢比元祿貴很多，那時元祿三條炸蝦加上一片青椒、一片洋葱、一片紅蘿蔔才賣$1.80，而他們只有兩條蝦加些野菜的甜不辣頭枱就賣$4.95，當然他們的蝦大，也炸得較為酥脆，其他的菜平均每盤十多元，我和許先生都認為這類日本餐館好賺錢，我們何妨到紐澤西開一家，於是約定我在紐澤西找地點，他回台灣做「將軍」招牌及訂製店旗。1982年底我在Wayne Towne Center的Food Court租一攤位取名Fuji Sushi，翌年3/31開店營業，生意很忙，於是對於在紐澤西開日本餐廳更具信心。過了三四個月、有位來自台灣的不動產經紀石朝坤先生就幫我找到了現在 Green Brook 22公路上的店面，那時還有位胡先生跟我競争買這店面，在我和賣主議妥價格後，他又出更高價格買走，我一度想放棄，在我猶豫之際、好友郭來哲博士極力鼓勵，才最終決定稍提高價格、增加Down payment購買下來，時價四十萬，包括三千平方呎的建築物、酒牌、生意、及一英畝土地，現在看來真便宜。這時許先生從台灣空手回來，看來有關合開日餐的事並不放在心上，做服裝設計行業的許太太還打電話跟我抱怨說「你們讀書人做事規規矩矩，阮許仔卻吃喝嫖賭樣樣來」，許先生是高雄六龜人，台大商學院畢業，人頂聰明，就是較懂得玩，他從沒再提起將軍的事，我們合作事宜遂不了了之。後來我邀請元祿的股東郭正昭先生夫婦及壽司師傅的蘇文庸先生夫婦來看店面，希望合作經營，沒有成功。以後我們經Nancy彭介紹了Albert及Toyoko夫婦，又邀請李汝城醫師夫婦及謝孟勳博士夫婦加入，經過幾次開會才初步成功地組成了紐澤西的將軍日本餐廳。有關「將軍」的開始，由於一起工作的關係，郭太太知之甚詳。

將軍的前身曾有過顯赫的歷史﹕

將軍的前身原是Leaning Tower of Pizza，它是22公路上一個很醒目的地標，自1961年起、這座六層50呎高的比薩斜塔已在披薩餐館前矗立了二十三年，在買賣成交前半年Chevy Chase主演的喜劇片”Vacation” 曾到這裡取景拍片，”Celebrities like Jacqueline Onassis and comedian Buddy Hackett have eaten at the restaurant.”，它象徵著某些紀念性的意義，因此在1983年底我們拆塔時地方人士咸感惋惜，Green Brook Township 的Building Department也來阻止，Courier News來採訪並報導說”Rt. 22’s famous tower falls on lean times.”，”Pizza decline, Sushi arise”，意思是說「披薩」很快就要讓路給「壽司」了。在此兩年前Richard Chamberlain及Toshiro Mifune主演的影片”Shogun”，曾經轟動一時，「將軍」及「壽司」都被炒得很熱，一般美國人對「將軍」及「壽司」也都為耳熟能詳，他們都為「將軍」做了許多免費的宣傳。

招牌、設計、及施工﹕

泛美建築公司的呂明森先生是我的舊識，幫我整修過元祿壽司。他多才多藝，確是台美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在80年代、泛美建築公司已聲名遠播，據說經他設計或裝修而開張的日本餐館超過一百家，因此我第一個就去請教他，果然他出了許多新點子，招牌設計滿高招，只是正式提供Township的設計圖還要陳輝泗工程師畫過蓋章才能得施工許可證。當時22公路東自Garden State Parkway西至賓州邊界四十多哩路中只有四季(Shiki) 一家日本餐館，可說競爭很小。呂先生幫我們設計的日本花園、榻榻米間、燈飾、桌椅、壽司吧等在那時都算很美觀很出色了，他在11/1/83開工，因為大部份工人來自法拉盛，為省去來回奔波，開工期間，工人都就便住在工地。開店前我有要事回台灣，因他「保證工程完成於2/5/84」，我準時趕回以備開店，結果工程拖到3/7/84才完成，我依早先約束罰他$3,000.00，他大呼寃枉，說是人生第一次。有了這個教訓、以後他大概不會再白紙黑字寫出定期完工的保證書了。呂先生幫我設計、施工的大忙，我是永遠銘感於心的，以後兩家將軍的開張我都是去請教他。

萬事起頭難，頭痛的事總是有的﹕

凡是開過餐館的都知道，要通過建設局、防火局及衛生局的檢查，拿到Certificate of Occupancy以便開張營業要費很大的周折，將軍自然不會例外，遭遇到的困難，如今仍點滴在心頭。開張前一個月我就到郵局開設一郵政信箱、在世界日報登兩星期的「招聘」廣告以招倈及面試工作人員，在開業前一星期開始上班以熟練各種操作，並安排住宿與交通。舉凡收銀帳單用品、餐廳裝飾、佈置、菜單、各種器材、工具、盤碗、刀义、布巾、魚、肉、蔬菜、乾貨等等，樣樣製表，一一清點。因各類供應商大多是元祿及Fuji來往已久的舊識，取貨供貨都很暢通方便。 將軍開張的最初三年多我都全職在紐約元祿上班，必需下班或休息的日子才能來幫忙，那時Albert是經理、主理餐廳部份﹔Toyoko在裡面調度厨房烹飪工作，各自撐住半邊天，非常努力，貢獻最多。萬事起頭難，在開店初期也遭遇工作安排、人事職務，薪資酬勞、住宿等等困擾，甚至一度面臨罷工威脅，經過所有股東的幫忙、多方奔走才得解除危機。事實上、很多事情都是從工作過程中學習，慢慢地累積經驗，才會真正掌握得住，只要用心努力去做，餐館的經營應會一步步平順起來。

我們的運氣真不錯﹕

到底店開了生意會不會好？誰都沒把握。開店前我請教過附近的商家，請問日本壽司有沒有人買？大家只能瞎猜，指望老天多多保佑。Tower of Pizza在10/15/83換手關門，Shogun Restaurant在3/8/84開張營業，相去差一星期就半年，這段期間、原有的舊客人可能就在等待新店開張﹔在拆除斜塔以後，每天26,000輛車子路過的客人也許也注意到新的餐館正在整修，整修費時費日，但我們得耐心等待CO的核准。一般美國人都是好奇試新的多，客人等急了，三月八日一開門，大家等不及、一窩峰湧進來，員工才試工幾天，個個都是生手，一時忙得人仰馬翻，招架不住。而且美國人可能被McDonald、Berger King快速餐廳寵慣了，一坐下來就等菜餚上桌，稍有等待、性子急的或修養差的馬上破口開駡，這時店裡的員工包括老闆都祈禱希望客人不要來得太多。但客人就是不合作，還是一個接著一個不停的來，尤其晚上車子開進Parking Lot時，車頭燈一照到Cashier，Cashier會心驚膽顫的說「又來了！又來了！」，幾乎被「客人太多」嚇壞了。那時紐約元祿店租一個月一萬五，將軍的店租才三千六，一個禮拜下來，兩邊Sales總數差不多，甫開業的將軍的利潤遠超越已將經營十年的元祿。被我邀請加股但沒參加郭先生知道後笑說「可惜！這個金礦沒挖到」。

時來運轉、再開將軍18﹕

紐澤西台美人社區圈子不大，將軍生意不錯的風聲很快傳了開來，也許將軍的股東透漏消息給自已的朋友，漸漸有人告訴我「某某地方有個餐廳要賣，地點不錯，你再開一家將軍，我來加股」一類的建議，我本來就是平生無大志、過一天算一天的人，很容易滿足於現狀，沒有計劃再開什麽店，但同樣的建議聽了好多次， 終於同意「如有好地點、好機會，再開一家也無妨」。遂買下了位於18 Shopping Center的金桔(Kumquat)中國餐館，取名為Shogun 18 Restaurant。那時候22生意正旺，水漲船高，一下子除了原有的李汝城、謝孟勳、還有張秋南、林忠勝、林長富、戴榮、徐福棟、鄭再榮、林為裕、彭永煜、沈新欽、板倉健二、薛信夫、及我自已前後共有14人加入為股東。將軍18及其宿舍都是經林為裕仲介成交的，但他沒抽取佣金，一開始就為股東省下兩筆介紹費。金桔於8/30/85換手，我們的裝潢工程由Michael Lin的春銘公司承包，經過了三個半月的裝修，Shogun 18於12/17/85正式營業，繼將軍22之後兩年又九個月。因為酒牌沒辦好，第一星期沒賣酒。18的生意一如預測，相當忙碌，週末也經常客滿，我個人希求不大，因此對於將軍18的營運感得滿意。因為有股東張秋南當大厨，看住厨房﹔一年半後壽司師傳板倉健二也加入股東，看住壽司吧，人事比較安定，反而是經理人選在18年裡換了七位。我常想如能聘請到認真可靠的經理人才，讓他加入股東，長遠地看住18，營運將更好，因此我們請來沈新欽，不過後來，沈先生轉而經理規模更大將軍27。

看好前景、又開將軍27﹕

可能時機好，人們吃多了較為油膩的中國菜現在想換換比較清淡的日本菜，也可能我們的運氣好，18的經營迅速地上了軌道，生意量也很快的穩定下來。僅僅過了一年，股東們又有了共識，認為既然22、18生意都不錯，我們可以舊有的經驗及經營模式再開一家，遂又開始找地方。1987年中在East Brunswick Grimm Agency工作的Steve Yang就幫我們找到了Kendall Park 27公路上的Covino’s Restaurant，當時Covino’s已關門兩年，裡邊很像荒廢了的倉庫，週邊沒有店面，夜裡很荒涼，因此起初我們並不很積極。88年初起我們一共 offer了三次價錢，本來賣主都不接受，等三、四個月他接受時我們以景氣衰退的理由不要了，等第三次議價時、賣主在很不情願的情況下接受了，價格自 145萬降到125萬，再降到100萬，我們自付仲介費$35,000，自修停車場$140,000，在這討價還價的過程中，李汝城醫師扮演了關鍵性角色。在貸款、市場調查及裝修工程中，則鄭再榮出力最多。

將軍27是由18的原有人馬當股東，只多了Albert Eng及Hibachi Chef, Robert Nava(他一年半後離開)。也經由呂明森及David施設計，Jack Chang裝修餐館，Copeland的Frank做Storm Sewer及Parking lot，工程拖延不多。9/23/88星期五下午拿到CO，一般新店是不在週六開張的，但是我們員工三十多人，真是食指浩繁，我心裡急著做生意掙錢，因此 隔日星期六就開門了，這第三家將軍是繼將軍18之後兩年又九個月開張的。雖然剛開始有些手忙腳亂，但大家工作士氣高昂，一開門就看到這麼多的人潮進進出出，給我們很大的鼓勵與信心。因為購買五英畝多的房地產，裝潢11,000平方呎的建築物，又買員工宿舍，股東投資較多，因此將軍27的投資報酬率遠不及將軍22及18，但也在最初的七年裡把投入的金額收回。該地段四周，近年來大興土木，住宅及商家增加很多，餐館所在地已成Kendall Park的黄金地帶，不動產增值很多。雖然附近增開幾家日本餐館，競爭較多，但我們擁有地點適中、設備齊全的優勢，27的經營仍有其潛在力。

潮起潮落、世事本無常﹕

就如「愛拼才會贏」歌曲中說的「人生親像海上的波浪，有時起、有時落」，我看三家將軍餐廳的經營過程也都是這樣，開始都有過幾年的黃金歲月，股東們都曾經眉開眼笑過，隨着就是「好景不常」來一段低潮期，如果好好來個裝修改變一下，讓它面貌一新，說不定還有一段中興氣象，否則就要「拖老命」，好像人生經過了少年、青年、中年、壯年，現在到了老年期無甚生氣一樣。三家將軍都經歷過意外與危機，先是1999年九月，一位不懂開車、也沒有移民身份的 Amigo自已拿了掛在厨房牆上的車子鑰匙，自已發動車子想開到厨房門口vacuum，正好有一位也沒有身份的馬來西亞廚房助理小黄站在門口牆邊，Amigo的車子一開動車頭即刻撞上頂在磚牆的大腿上，小黄應聲昏倒地上，不省人事。所幸當時的經理Kurt Miao處置妥善，由保險公司付了三萬多元的住院及醫藥費了事，該公司事後就不再賣我們保險，那樁差一點鬧人命的事，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其次是將軍22在9/24/00清晨2:00AM被發現冒出黑煙，引來八輛救火車約70人參與打火，我在4:00AM到達現場，那場面跟在電影裡看的一樣，令人難忘。當天我就請Insurance Adjuster Joseph幫忙申請賠償，除了我自己全力投入重建工作外，又請Louis當Superintendent監督施工的品質及進度，在2/16/01重新開張時餐館已全面翻新，木樑換成鋼樑，Regular Dinning Room西半部改成Hibachi Room，餐館面積增加兩千平方呎。2003年再購買一畝地，又增建Party Room，餐廳面積五千增加到六千五百平方呎，鐵板燒枱多六張，全新停車場，停車位由50增加到100，又加裝了屋頂霓虹燈招牌，因此雖然關門四個多月，我們充分加以利用，損失不大。可惜雖然硬体大有改善，生意反而不如從前，主要因有Fujiyama Mama及Arirang加入競爭的緣故。五年後10/13/06午夜以後將軍27也發生火災，股東開會處理善後事宜，大家主張以省錢為原則，除了身負職責的股東外，決定由經理Ringo一人全職留薪、全權負責申請賠償及再開業的工作，Ringo幾次強調最遲在Christmas或New Year一定可以再開門營業，結果拖到4/30/07才復業，保險理賠更延遲到一年半後的9/08才完全清償。可能因遇到更大的競爭、景氣又不好，27的硬体雖大有改善，生意也反而差。總之、世事確實難以逆料。

將軍的演變﹕

將軍22我個人擁有房地產及酒牌租給餐館股東十年租約加五年Option，應到12/1999才到期，但股東沒意願花錢裝修，到1998年看到已無利可圖，為避免倒貼錢，股東決定提前在9/20/98歸還我重新整建，重組後人事簡單、生意有過一段中興景象。2003年再向隔壁購買一畝地，增建 Party Room，餐廳面積五千增加到六千五百平方呎，鐵板燒枱多六張，全新停車場，停車位由50增加到100，又加裝了屋頂霓虹燈招牌，整體外型較前美觀，現在由我兒子Howard掌理，生意尚稱穩定。將軍18是向Route 18 Shopping Center租用店面，由我個人Personal Guaranty，早期利潤良好，在Movie City 5關門後少掉不少看電影的客人，生意沒再真正興旺過，雖曾勵精圖治，也不見好轉跡象，到2003年股東決定賣店，但將軍18店面是租的，沒有房地產、酒牌又昂貴，租約還要Personal Guaranty，賣店談何容易！結果在2004年二月一日所有股東決定把店全部賣給我，由我重組經營團隊，重組後人事簡單，內部裝潢重加整修，大家同心協力，節省開支，生意量雖沒進步很多，但還略有利潤，何況這個店還有我個人的Personal Guaranty，無論如何我們都得設法努力下去。

將軍走向尾聲﹕

現在股東們還被27拖住，一時無法脫身，有一次股東開會時，擔任West Windsor Mayor的薛信夫說「我們股東意見太多，十嘴九尻川，做嘸代誌」。那是一針見血的看法，也正是將軍集團問題結癥之所在，我個人曾認定將軍的前途與成敗有 關自已事業經營之聲譽與榮辱，苦思力挽狂瀾之道，但總是有人反對，我終感心絀力竭。在35公路及206公路店沒開成以後，我已經認定將軍的格局已侷限，股東間的想法也很多差距，我只好再回頭看看彌勒佛背後的那幅對聯「大肚能容了卻人間多少事，滿腔歡喜笑開天下古今愁」，俗事随它去，自已輕鬆過日子才重要！ 平心而論三家將軍的投資都曾經很賺錢，二十多年來將軍在台美人社區中聲譽卓著，我個人覺得與有榮焉﹔十多位股東能和好合作一個世代，也是彌足珍貴的，值得 我們好好地珍惜。

(台灣口述歷史研究室，李正三 10/05/2008)

 

Mr. and Mrs. Cheng S. Lee (Owners) With Their Friends in Front of Shogun 22, Green Brook, NJ, 2017 (李正三夫婦與朋友於將軍22前門)

The Front View of Shogun 27, Kendall Park, NJ, 2017 (將軍27的前門)

摘自 七十年回顧/2009/11 李正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