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也可以

作者蕭美琴

一個人能夠改變全世界

一個人，到底可以發揮多大的力量？

這是我一直在探索的問題。

長久以來，印在母校歐柏林學院（Oberlin College）招生簡章上的一句話，一直被我奉爲人生不斷奮進的目標——「我們相信，一個人可以改變世界。」

多年來，從事了不同的工作，歷經不同階段，受到過許多挫折及種種打擊，但以「一個人的力量來改變世界」的理想，卻始終未有一絲改變。

飽經世故滄桑的人，可能對這個膽大、甚至肆無忌憚的想法嗤之以鼻。他們知道世路崎嶇難行，而自己曾經一度青春充沛的肉體已逐漸衰頹，少年時的美好理想既如一幅褪色的畫，也像逐漸消逝在風中的歌聲。「一個人可以改變全世界？」他們搖搖頭，臉上露出不以爲然的表情。

對於這個世界，他們已經無能爲力了，不是因爲他們的年紀，而是因爲他們再也無法相信自己擁有這個神奇的魔力。

但對年輕人而言，「一個人可以改變世界！」是多麼美、多麼誘人的一件事——只要我努力，只要我願意，可以改變這個在我們眼中不夠理想的世界——我們可以消弭社會上的不平等，可以幫助被壓迫的人站起來。我，簡直可以媲美所有漫畫中的超人或異種人英雄，甚至比他們更棒，因爲我相信——經過一個人的努力，世界會因此而改變，會變得更美好。

「這件事情是眞的嗎？」相信很多的人抱持著這樣的疑問。而我說：「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嗎？」

有一種「蝴蝶效應」的理論：一隻蝴蝶在亞馬遜雨林鼓動翅膀，可能會引起在北極地區的一場暴風雪。如果一隻蝴蝶能達到此一境界，何況是一個決心爲理想而奉獻的人。改變世界都有可能，又何必僅止於極地的一場暴風雪？

隨便翻開歷史書籍，甚至拿著電視遙控器亂轉亂按，幾乎都可以輕易找到一些和我們所身處世界息息相關的人物，他們可能是立法院中吵吵鬧鬧的民意代表，可能是政府中的高官大員，但也可能是球場上的球員，或是災難現場義勇救災的無名英雄，不管是從正面還是負面角度，他們都可以證明，不管力大力小，一個人確實有改變所身處世界的潛力。

我常想，如果沒有他們，這個世界的面貌一定不一樣！

年輕時，我崇拜以一席「我有一個夢」演講而喚醒美國黑人民權意識的金恩博士；以激進手段爭取黑人權利的黑豹鬥士馬爾坎•X;以柔性的不合作主義力抗強大帝國主義的聖雄甘地……以及，在台灣民主進程中前仆後繼，做出奉獻的前輩。他們不畏強權橫逆，爲歷史寫下新頁，替紛亂的世間帶來正義與希望。他們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希望自己也能發揮這樣的影響力。

因此，在年輕的時候，我就下定了決心，讓自己成爲能夠改變世界，讓這個世界更公平、更正義、更和諧的一股力量。也許我很傻，也許我自不量力，但我相信，只要一個人願意去做，世界就會不一樣。

但是，光靠我一個人，就能夠發揮這麼大的影響力嗎？答案是「是」，也是「不是」。

每個人固然都有改變世界的潛力，但事情也沒那麼簡單。不論是改變世界的一個人，或是一件事，成功的背後常常是一群人成年累月的努力、奉獻與犧牲。絕大部分的偉大事業，不管是金字塔或萬里長城的建造，基督教、回教、佛教等宗教的廣爲流傳，政權王朝制度的更替，革命事業的成功，或是種種的冒險犯難及偉大發明……幾乎都是在前人的基礎上成就的事業，而非憑空出現，一蹴而就的神蹟。

沒有眾多信徒及子弟的支持及持續奮進，耶穌不就只是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罪犯」？而佛陀不就只是在樹下悟道一僧人？沒有成千上萬共產黨人的犧牲，毛澤東如何有機會在天安門上振臂發出「中國人民站起來了！」的豪語？沒有黨外人士多年來對抗獨裁統治的努力及無畏精神，如何能成就台灣今日的民主事業？

連台灣最風行的棒球運動亦復如此，不管是擊出致勝的全壘打，或是演出完封比賽，甚至得到總冠軍賽；雖然球迷熾烈的熱情常常都是集中在少數幾位明星球員身上，但大家心裡也都清楚，沒有其他隊友的合作與奉獻，一致的求勝意念，即使一支擁有明星球員的球隊，也未必是一支常勝軍。

政黨、政府、棒球隊……所有的社團、組織也都一樣，一切的基礎，無不來自個體的努力。就像我們穩穩站立的路面下，也都是由千千萬萬的砂子、小石頭、瀝青……所構成一樣。

而且，正如鋪路的材料的多樣化，不只是從事政治或工作引起廣泛注意的人才享有這種「影響世界」的殊榮，一位注重生態保護的農夫、一位在鄉間行醫的醫生、在大都會小社區經營「社區總體營造」的里長、阻遏犯罪事件的警員、熱心的公務員、以音樂帶來歡樂的音樂家……多多少少，他們使這個世界更豐富、更多彩多姿、更美好。

一個人將自己的力量發揮到極致，是理想的實踐；而如能夠聯合志同道合的同志、不同才能和興趣的朋友，發揮更大的力量，成就不凡的志業，才是眞正的幸福。

年輕時的理想，至今仍未敢忘，棋盤上的一只小卒子，正盡著最大的力量，拼命向則。

關於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