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一九八八年以後我的海海人生[自傳紀實] / 林資深/2014/10

一九八八年以後我的海海人生[自傳紀實]

作者 林資深

我生於1938年十月一日。 一九八八年這一年是我平生事業之分水嶺。之前,是爲了父母親的期望及名聲而努力拼鬥,獲得學位和生活保障。之後,是爲了自己的及家人的夢想而充實生活,選擇自由安心留在美國。一九八八年二月,才知道我自己有髙血壓症狀。在某一天傍晚,吃過晚飯及醫生開給我一劑高血壓的藥丸(未經醫生的証實,只憑著他的病人之藥効統計),便和愛妻走路去附近的超市ShopRite買東西。到了那兒,我向愛妻說:「我很累,妳自己去買,快去快回。」我無力地靠着 cart 閉眼休息⋯ 我醒來時,發現我躺在 Hackensack University Medical Center (HUMC)急救室之走廊中,吊着點滴,旁邊坐着一臉憂愁的愛妻。她看到我醒來,立即破涕爲笑說:「我很高興你醒來。」一個月後,才聽到她說當時如何擔心會丟失了我。她說:「她找到我時,我正匍匐在ShopRite地上不省人事。ShopRite的 Manager 立即叫 911 急救車將我抬進車裡駛向 HUMC 。 途中,Paramedic 人員向我說Mr. Lin 的血壓及脈搏者都量不到,害我恐慌得不知所措。」當我在 HUMC醒過來時,我曾暗地發誓不能這樣死掉,因為愛妻尚年輕,子女小孩尚稚嫩,他們雖然剛上高中。我還有許多事情尚未做完,譬如小時候憧憬的畫圖 、作曲、學會彈奏吉他、和寫作等等希望能一一在餘生之年實現。出院前,一位印度醫生寫一張診斷書給我,上面寫着「syncope」(假死),並吩咐我出院後要我的醫生換高血壓藥吃。

1988 年九月我參加了當地成人繪畫班十周課程 。我選擇了 acrylic 油畫,原因是快乾(病後我失去了耐性,不能等待色彩自乾),而且容易改顏色。我的第一張畫是莫內的五位裸女在草原跳舞(到現在仍然掛在我們寢室牆壁上);第二張畫是我剪自報紙的「九位在舞台上的舞蹈者 」(88年完成。女兒於2007 年告訴我今後她要收藏此畫。)1995年至1999年,女兒隻身到以色列Tel Aviv 大學讀醫,我兩次不知天高地厚,為了安慰女兒的孤寂,空運寄給她我的五張油性粉彩畫及幾幅 Acrylic油畫;其中「罌粟花山坡中白屋」險被將畢業的同學收買,女兒拒絕,原因是她將收藏她的父親之畫。其後回美結婚定居洛杉磯,又收藏了我很多隨意繪畫,和最後的 「白百合花」,(這是她內祖母生平最喜愛的花卉,並有一篇文章「胡蜂襲圖記」,在我的「秋蟲囈語」專欄登載過)。1996年,兒子結婚週年,我畫了一張 “海上紅日高昇直衝”做為禮物慶祝,卻被他們夫婦退回,原因是說我沒有完成這張圖,但在我心目中已經是完成的。 我的畫都是在三小時內完成的。畫完,我就不再重畫。

1989年二月參加成人作曲班十週。由於老師是紐約茱麗葉音樂學院畢業的。他是韓裔美籍人,他的姓名我忘記了,他髙估了學生的程度,整個學期學生從五位變成兩位,學生還是一知不解,第二學期我就 quit不去上課了。雖然如此,我也寫了幾首不成曲調的歌曲。

1989年,我郵購了一支 99元美金的吉他,可是一直找不到老師來教我。2006 年七月及八月,我的頭部內出血(Subdural hematoma)在右邊開刀兩次,影響 2011年以後左脚行動之不方便。一直到 2013年二月,正好此地附近 Fair Lawn 歸正教會的賴忠智牧師常常彈吉他講道,他樂意教我。可是上第一天課,我竟然拿不動吉他,只好放棄而不學,原因是我於 2010 年六月割掉膽子及十月右腕惡癌手術,2012 年一月底才完成放射治療,但却忘了作右腕復健之故。當杰孫十歳生日來我家時做家庭訪問之作業,我將此吉他送給他做生日禮物,想不到學過拉大提琴的他立即彈起來,他顯得很高興。

1998年十二月,經由黃勝惠女士(筆名葉葉愁)之推薦,林文政(太平洋時報社長)、賴慧娜夫婦力邀在該報開了一個「秋蟲囈語」專欄,每兩星期寫一篇一千字左右小文交待,本來想六個月以後退出,因沒人反應之故。經過社長之堅持及安撫,我勉強為之;想不到一寫十二年,寫的全是自己的留學經歷、不談政治,只談論作人處世、讀書心得、以 freelance 之方式寫報導等等。在2008年由林社長之熱心幫忙和游小惠打字,和好友慷慨的財力協助,才能出版了二千本的「台灣人心靈的補藥湯」一書,內容全是 2007年在我的專欄發表的文章,才能實現我一部分的夢想。直到 2011年因為身體多病,常常脫期停寫,經社長允諾找高人代替不寫了,以後將不定期刊出。這個寫作也算是實現了我小時候憧憬的夢想。在此,我衷心地感謝以上所談到的貴人。

1990 年 二月某一中午,在一個扶輪社(Rotary Club)中餐會上,遇見坐在我的對面的一位老人自我介紹名叫Joseph Lanciotti,他說他對我做的生意(郵售醫療用品及器材)很感到興趣,他希望翌日來我的公司免費幫我做些事,我答應了他。第二天早上,他真的按時來了,並且說了一些如何改善我的公司營業步驟計劃。

以後他天天來,我們相處聊天時,我漸漸了解他的背景。他高中未畢業退學,因為家庭貧困,無錢上學。十九歲時入美國海軍陸戰隊從軍,在中國青島駐軍一年,對中國文化及女人印象特深。回美後經過政府補助,上完高中,在米亞米(Miami )大學讀新聞系。畢業後在 NY – NJ Port Authority Bureau 上班做公關文書工作,一直至六十五歲退休。他大我十三歲。他的太太大他三歲,是他小時候的鄰家女孩,在國小當老師,她的名字叫 Vivian。他們有兩位已婚嫁的女兒,兩位外孫女皆出於老大女兒。他們夫婦退休後,天天見面吵架,Uncle Joe只好來找我舒懈一番。後來,他問我在台灣有沒有寫過漢詩?要不要試寫英文詩?我說我的英文字彙有限,而且亦不會押韻,從未試寫過。他說:「現代英詩是屬於自由體式,不押韻,句子排行不拘,由詩人自由發揮,只要詩句抑揚頓挫,意境超逸即可。因為詩涵是詩人的思維邏輯,詩外的感受是讀者的領悟演譯。讀者對於每一首詩的喜愛與否,反應各自不同。因此,你不先試寫一首近代英文詩來扣敲詩塔的大門,誰來開門?何況我可在你背後推你一把。」

1993年夏天,我試寫「My Children, My Joy」一首讓他過目批評。翌日,他說Auntie Vivian 看後雙涙縱橫,而且整首詩沒可改。他說他要將它收入在他的Overview Ltd. 詩集內(Vol. I, No. I. Autumn 1993), 同時叫我翻譯成中文。

在P. 17,我寫着:

My Children, My Joy. (我的子女, 我的喜悅 – 漢譯則省畧)

I never invited my children to

come to this world.

However, they came.

I had not tried to know why I

came to this world,

Now, I know why I am here,

That’s my parents’ joy.

Someday –

I am not willing to say

farewell to my children.

My life in this world

I love them so much from

my heart, with my joy.

1994年春天以後(大約四月底),我又寫了「God’s Spice — Provincetown, MA.」及「Homeless」兩首,想不到這兩首詩又很榮幸被收入在他的 Overview Ltd. 詩集內( Vol. I, No. II, Autumn 1994,P. 5.)。

內載 「Homeless」(無家可歸)如下:

With dreams and blessings

I left my sweet home.

Thirty years in the United States.

I earned degrees, married, had children.

The seasons quickly come and go.

Smiles of parents fade in a impossible dream.

They sent their son into a paradise

And gave up their hope.

The friendly sky often takes me home,

And I wander alone through alien streets

Like a rootless flower on a empty pond.

同年學校春假,應摯友 Ramon Constancio(菲律賓律師)之邀,去他們的 Time-sharing 的旅館並遊 Cap Cod, MA。 由於近中午出發,只好在途中一個小店用餐。一進門,我們便看到男女顧客各別分開坐,男男互相撫摸,女女互相擁吻。我們兩家各自的行動還引起所有顧客的騷動,我們兩家只好知趣引退。這次春遊印象特深,我寫了下面的一首詩:

God’s Spice — Provincetown, MA. 來紀念這次春遊感受。

The green curved highway 6

Reaches the tip of the north hook,

Provincetown just hangs down

From the reversed rainbow.

Gray clouds smear over the harbor.

No sails, thunder roars.

In the streets tourists group, and wander.

The neons flash 99, 66, 69 and 96.

Provincetown,MA(麻州) 是我們兩家 Time-sharing 共遊的目的地。它藍天白水,紅沙綠丘,是一個觀光勝地,亦是一個同性戀人群集中之地。當天在路途中,天氣轉壞,下了一陣大雨,到達 Provincetown 時,彩虹掛在天際,烏雲陰霾。當時所見的景物,旅人的感想,衝擊心靈太深,回來寫成此詩。聖經説上帝創造人類。我以爲男女有如鹽、糖之多,那一小撮同性戀人群有如食物中之 spice(s)。歸途中,苦思如何在詩中以文字表示 lesbian 和 gay,最後以數字之印刷形狀 99 、 66 代表, 69 是Heterosexual,96 則是無性關係的一群。 Reversed Rainbow 隠示前 NYC 教育參贊顧問想要從小學開始講授 「Rainbow Plan」(亦即 Homosexual Education),結果被全市家長反對,被迫下台。天氣轉壞,表示 AIDS 之傳播,有如 Gray clouds 之 smear。

在同一書的第六頁,Uncle Joe 以全頁介紹我的生平,並以隔紗觀花地報導我寫詩有“天分”(Gifted)及“簡化”(Simplified)。是否如此,我自己也不知道。

1994 年十一月初,我收到了一張來自 Northwoods Press, Thomaston, Maine 邀請參加全美國詩集比賽的信函。我考慮很久,和 Uncle Joe 商量結果,最後以初生之犢不怕虎,不計較名次精神,以 “God’s Spice” 這一首詩參加比賽。想不到于 1995 年五月,被通知入選爲 33 Honorable Mentions Prizes 之一。獲贈一本詩刋(Ed. By Dr. Roy Schwartzman,內面全是這次比賽獲獎者詩集,即 Poetry Content Winners)。六月初,我收到了一本「Voices From The Northwoods」,我的詩刊登在 P. 20, 而且我的名字排在第六位,也是 Honorable mentions 之第三位。這次入選是我意料之外的驚喜,Constancio 全家和我們分享這個榮譽,他們到處向菲律賓朋友宣傳; Uncle Joe 和 Auntie Vivian 也感與有榮焉。

1999 年十一月初,又收到同地 Century Press 做全美國詩集/虛擬小說之比賽邀請函。我毫無猶豫地寄出五首詩。到了 2000 年三月,被通知並 Proofed 三首詩(當時 I was too thrilled to sleep),我樂壞了,還以為在做夢呢!

這三首詩如下:

EMPTINESS

The breeze dances with bamboo leaves,

Then silence follows.

The geese fly over mirrored lakes,

No shadows remain.

The hormones stimulate lusty desire,

Vacuum with deflation.

GOLD FISH

My daughter’s pet, 1988

Gift from the high school fair.

It swims alone.

From one inch, it grows to six.

Freely, no fear, no hunger.

Only algae for comfort,

No friends, no mates.

Ten years pass, it still lives.

Wish that God’s invitation never comes.

SPIRIT

Eyes dancing,

Body waving,

Blood boiling,

I fly into white clouds.

Thoughts singing,

Hair tangling,

Surround the entire sky.

My blooming spirit

Breaks into pieces,

Myself and I meet.

因為書刋篇幅有限,我的 “Red Dragonflies”(兒時捕捉蜻蜓記趣)及 “Day Moon”(午晝月亮閃逝有感)兩首詩未收入在這一本書刊 — The Century Anthology 或稱叫 The Century Anthology, 2000。這次入選五名虛擬小說家和六位詩人都是未見名傳。我的姓名排在最後一名,而且三首詩刊登在 P. 69。 Editor Robert W. Olmsted wrote: “This collection features superb fiction and poetry by “new” writers. “New” in the sense that they have not been frequently published; have not been properly introduced to the public.               Consider this an introduction.

Read and enjoy!

從 2012 年至今皆有我的新詩在太平洋時報散登,比較成熟的詩有 “I Have No Regret” 及 ” Color of Love” 等等。

我 2000 年退休。我仍然退而不休,希望在餘生之年再做一些事。期望在一年之內,和接受西方(美國)教育的兒子,毅旻,完成共同合譯的「台灣諺語」一書,讓世人知道台灣的文化。

[此文應好友 2013 年十一月初之邀請,而完稿于 2014 年 9月 14 日。Mr. and Mrs. J. Lanciotti 於 2011 年年末被他們的女兒送進不知何處的養老院。我的摯友 Ramon 於 2008 年逝世于肺癌。感謝愛妻幾年来的耐心照顧,而讓我一切平安順利,得以完成此文。]

源自 林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