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死的「病西施」
作者 李彥禎
天律義理從不變，痛變不痛祗因愛；
人生自古誰無死，縱不怕死終得死。
I
蘇妙香和林宣緒原素不相識,。一個在台灣,一個在美國,相距半個地球之遠。但,因彼此有緣份,距離反促成他們親近。話說1966年蘇、 林兩家同時建屋,不約而同聘了同一建築師。有一天,這建築師無意中發現蘇家有一「待字」的千金小姐,而林家有一「出洋」的「羅漢腳」(註一)。經向兩方撮 合後,。蘇、林就開始互換照片,隔洋「魚雁」互通。當時資訊不甚發達書信來往至少要一星期,而打電話很貴不是一般窮留學生所能承擔的。當感情昇華快沸騰 時,緩慢的書信及偶而電話的傾訴是無法解決心中的「乾枯」。儘管如此,現實的困難,逼使兩人僅能繼續「隔空」往來,無法更進一步親近,直到1969年8月 林才趁暑假返台「相親」。一個男才,一個女貌,加上男歡女愛，兩年多的感情培養，不到一個月，兩人便急急攜手入「洞房」了。
林宣緒結婚後馬上返美繼續學業。，蘇妙香則三個月後才追隨來北卡。聽說林的新娘長得清秀、高雅，美賽「西施」，一群好奇的人及孤寂的「王老五」早就 望眼欲穿地等待她的蒞臨。當時從台灣來的男留學生在美國想找對象是很難的。 一則女留學生少，有「僧多粥少」之苦。二則美國地大，「製造機會」難。因此「，有辦法」的人都紛紛「放長線釣大魚」回台灣找「速成」。林宣緒是屬於「有辦 法」的幸運人士之一。 他的「返鄉娶得美人歸」的壯舉羨煞了周圍大群的「王老五」。 怪不得許多人聞風來親覩芳容並求「釣大魚」的「錦囊妙計」，以便效尤，如法泡製。頓時狹窄、簡陋，少人光顧的學生宿舍竟門庭若市，川流不息，競向這對新婚 夫婦祝福。
可能她的幸運遭到「魔鬼」的嫉妒，蘇妙香來北卡才兩星期便莫明其妙忽然感到身體不適，發燒，腹痛不己。她起初以為是「水土不服」，等些時候才送醫診 察，也察不出病因。醫生僅開抗生素的處方。服了三天的抗生素，不但發燒不退，腹痛反而加劇。當時醫療儀器沒有現在的發達，一時察不出確實原因，醫生祇好決 定從前腹破開探查。結果發現右側背部腹膜有顆不小的「腫瘤」。在泌尿科，腎臟科，外科等醫生的會診後決定先縫合原傷口，再在右背側另開刀。這過程中，林宣 緒因功課忙，無法全程在場，蘇妙香因初來英語還不太靈光又缺親友在旁，真是有苦難言，痛徹心腑。終於疼痛過度，抽痙，而不省人事。她馬上被送進加護病房。 她在那裏住了三星期，等病情穩定後再轉回普通房。這次大手術除了使她受盡皮肉之痛外，最使痛心欲絕的是因她麻醉時間過長而使她與林宣緒的愛情結晶受到「流 產」。這次「重傷」使她住院共29天之久。當她退院步出醫院重見天日時，她有恍然從「地獄繞了一圈」再回來的感覺。這不是她第一次生病開刀。早在小學三年 級時，就受「盲腸」開刀。1968年，她左乳房長了良性小「腫瘤」，也受開刀切除。
俗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蘇妙香經歷這大難，果然不到一年便生了一個健壯的男嬰。1973年，她又因「甲狀腺」亢進而開刀。同樣的奇妙，她一年 後又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嬰。此後11年，可能因專心照顧小孩，家庭及職業的關係，一直「西線無戰事」，健康無恙。這期間，她們全家從溫暖的北卡搬到冬天冰冷 的明尼蘇達(1977)。此後13年間除了1984年，她又開刀，把「子宮，卵巢」切除外。，她與「病魔」和平共存，相安無事，以為從此可高枕無憂，歡渡 餘生了。
當她暗自慶幸之際，她萬萬沒想到「病魔」己暗暗地把牠的魔手伸向她的丈夫，林宣緒。他一向身體健壯，精力十足。在北卡期間曾擔任過台灣同鄉會會長。 搬到明尼蘇達的第一年便又被選上台灣同鄉會會長。他非常熱愛台灣，常為同鄉到處奔走。1990年代初期，不知怎的，他的動作開始遲緩笨拙，再漸漸顯露出 「巴金森」病狀來。更進一步，他又患了「敗血症」，迫使他提前退休。蘇妙香頓時感到驚慌。但為了生活，她一面照顧丈夫，一面仍得忍勞工作。在這艱難期間， 遍遍「屋漏又逢連夜雨」。1997年，她開始覺得混身不適：胃痛，肩膀痛，顎骨痛。醫生初斷為胃炎。開了抗生素，囑咐2星期就會好。可是持續一個月仍沒好 轉。住院觀察，又經心臟科醫生會診，也說是胃部問題。後來，她感覺心絞痛。身為護士的蘇妙香認為事態嚴重，要求做心導管攝影術。結果，發現血管90%阻 塞，馬上得「心臟」開刀急救，裝了支架。。她事後常說，這次大難不死，是上帝特意讓她留下來作活見證，也是讓她與家人珍惜天倫之樂，有機會到處旅遊，留下 美好的記憶。
2002年是蘇妙香終身銘骨難忘的一年，也是她人生的「分水嶺」。這年蘇妙香的小女結婚。林宣緒坐在輪椅上由兒子推，小女右手拿花，左手握爸爸的手 緩緩步禮堂。這情景感動所有在場的人，許多人紛紛落淚。沒想到喜事才過三星期，林宣緒於一個夜晚突然悄悄地「走了」，連一聲「再見」也沒說。。在一個月內 辦一場喜事，又辦一場喪事，使多苦多難的蘇妙香痛不欲生。「但」，「病魔」並不因此手軟停止追擊。2003年蘇妙香切除「膽囊」使她變成「無膽」的人。 2004年，蘇妙香又割除「白內障」。這些接二連三的打擊使許多親友替她擔心會受不了而沮喪，退縮。於是勸她多出去交交友或參加各種活動。在南加州的小女 及小弟也勸她搬到氣候美好，親朋眾多的南加州來。
2005年蘇妙香終於下定決心離開己居住28年，有百般記憶難捨的明尼蘇達，而搬來南加州Irvine小女的家。有了小女、女婿的細心照顧，加上 兩個可愛小孫子的陪伴，還有親友的溫馨，環境的優美及舒適的天候，她的心情及健康大有改善。二年後，她不再寄人籬下，而搬到附近有名的「人間仙境」— Laguna Woods，開始過更快樂、更如意的「單身」生活。
照理說，心情好，環境好，飲食好，運動夠，身體會更好，少生病「。但，但」，可惡的「病魔」仍交纏不止不放過她。，2008年中，她感到昔日的肩 膀痛又回來了，祇是這次再加上雙手十指麻木。身體的平衡感變差，以致常跌倒。她直覺這次病情不尋常，堅持要徹底檢查。果然發現她得了「腦瘤」。醫生說必須 馬上開刀，如再慢兩星期她可能變成半身不遂了。好險呀。蘇妙香在手術成功後不斷地感謝上帝的憐憫。「但，但，但」過了一年，「病魔」還是懶著不走又轉身回 來。這次牠把魔手指到她的「大腸」—-讓它長了一顆很大的息肉。因息肉太大不能施用貫行的割切，只有破腹手術。唉!她幾乎「腹無完膚」了。說到這裏， 諸位讀者或許覺得蘇妙香實在太可憐了。她已病太多次，幾乎什麼病都得過了，開刀太多次，幾乎刀痕佈滿全身了。如果換了別人，恐怕早就嚇得豎白旗投降了。
2009年九月某清晨起床後一直不停地咳嗽，最後竟咳出血絲來。「久病成名醫」的蘇妙香，趕緊帶著「咳液」，讓醫生檢查、化驗。初步的報告，她沒得 肺癆，使她舒一口氣。但接下去進一步切片檢驗，卻發現她竟得令人「驚心裂膽」的「肺癌。」醫生馬上安排開刀手術，切除肺片二公分。手術算是順利、成功。隨 後的檢查，也証明癌細逃得無影無蹤。蘇妙香聞訊大呼「哈列路亞」感謝上帝。她也逐漸回復昔日輕鬆，歡愉，多采多姿的生活。—–享天倫之樂，做禮拜， 參加查經班，卡拉OK，餐會，演講會，旅遊，甚至重拾球桿打高爾夫球。。。親友聞知也都為她慶幸、歡呼。 她儼如「百戰榮歸」的英雄接受祝賀及祝福。
2010年一月底，定期的追蹤檢查卻發現左、右肺各長回7點、9點癌細胞，腦部也有1點。這驚人的消息簡直在親友間投下一顆強力的炸彈，把大家的心「炸 碎」了。當蘇妙香心平氣和，什若無其事在教會宣佈這消息時全場卻唏噓拭淚不絕。她以堅定的口氣安慰大家說：「請大家放心。我，蘇妙香，絕不怕死，絕不向 「病魔」屈服。我要奮鬥到底……」
我和蘇妙香雖於1969年幾乎同時從台灣來北卡，但我到Chapel Hill，她到Raleigh，相距二十多哩。由於初來功課忙，交通不便，畢業後我就搬到北卡東部，所以直到1977年蘇妙香搬到明尼蘇達前，我們完全不 相認識。我聽到有關蘇妙香的點點滴滴幾乎都是從我們共同的好朋友，林清貴、詹正玉夫婦而來的。我真正認識她是二年前我從北卡搬到Laguna Woods時經林夫婦介紹的。可能早聽過她過去的種種，加上她為人溫和、親切，開朗，我們馬上一見如故，變成好朋友。我們的興趣相近又很談得來加上住得很 靠近，我們許多活動都在一起，分享許多歡樂。蘇妙香會繪畫曾在「長青教室」展示。她也會演戲，曾在台灣同鄉會演話劇，轟動一時。要不是早聽過她的故事，我 一點也看不出她原是「病西施」，因她很活躍，很熱心、興趣廣泛，非常樂觀。而且朋友很多。她常語帶感恩地說：「我很幸運有那麼多朋友關心我，照顧我，我也 很幸運有兩個很爭氣又孝順的孩子。但是遠在賓州的兒子事業很忙，而身邊的女兒也有職業在身、小孩羈絆。雖然都很盡心盡力孝順我，但總無法長期日夜地服侍 我。要不是我的朋友在我生病期間常輪流供應三餐，又輪流留守我家陪伴我幫助我 (註二) ，我恐怕早己不在人世了。我深深地覺得住在Laguna Woods對我來說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彼此「就近照顧」。我們到真老時，我們的孩子也老了。要全靠小孩來長期照顧幾乎不可能了。能與老伴、老友在一起真幸 福。像我們這樣好的環境又那麼適合我們，普天下恐怕找不到第二個地方。我很高興你常寫文章把這好訊息告訴同鄉。讓許多同鄉從各地搬來這裏成一個「大家 庭」。」
我問她：「妳遭遇那麼多苦難、病痛，妳卻若無其事，處之泰然。究竟是什麼力量讓妳能常保持如此樂觀、無怨?」
她回答說：「很簡單。就是對神有「信心」。我始終相信神會照顧我。等到有一天，我必須離開此塵世時，神一定會帶我到衪的天家。有了這信心，我就勇氣百倍，凡事看得很開，可以逆來順受」
我再問：「醫生說妳不能再開刀，而須下星期開始做「化療」、「電療。」(即放射線療法)，據說這可能副作用很大也很痛苦又效果沒保証。妳將怎麼辦?」
她回答說：「我知道。我現在己把我的一切交給神。祂要我怎樣，我就怎樣，一點也不畏懼，一點也不遲疑」
蘇妙香是個「視死如歸」的勇士。二、三個月前，我們一起去參加教會一會友的葬禮。她熱心勃勃指著旁邊的墓碑向大家說：「這是林宣緒的墓。我於 2006年把他的骨灰從明尼蘇達帶來這裏。我日後的墓就在他的旁邊。我活著時可享受親友的愛，欣賞世界的美。如我死了，可上天堂與林宣緒永遠在一起。所 以，生或死，我都很高興。這是神給我最大的恩典。」講完低頭默禱，讓在場的人都十分感動。
「在地願為連理枝，在天願為比翼鳥。天長地久有時盡，「恩愛」綿綿無盡期」。。在此祝福她，虔誠地祝福她。(註三)——-完
註一：早年從中國來台的單身漢常聚睡於廟裏眾「羅漢」的腳下。此後「羅漢腳」便成單身漢的代名詞。
註二：在蘇妙香生病期間有從北加州來的昔日同事，譚靜宜來陪顧她三星期，從明尼蘇達來的好友，陳秀芳，陪顧二星期;還有本地同鄉三十多位輪流幫忙清理、陪睡(二夜至四夜不等)，煮飯（每日三餐);幾位同鄉醫生不斷地協助她瞭解病情並提忠告;還有牧師也常來訪及禱告。(恕人多不及備述)
註三：蘇妙香一直拜託我「日後」在她的「告別」式上講話。我生平最怕在這種場合講話，因為我恐怕情不住禁「哭」比「話」多。。她很爽朗同意，讓我以 「無聲」代「有聲」，讓她「在生」時「坐著看」，不必等到「往生」後再「躺著聽」。她說她很幸運我能為她這樣做。 但願此時此情「無聲」勝「有聲」。
後記一：2010年2月11日晚在Laguna Woods台灣合唱團「過年」的同樂會上，蘇妙香興高采烈參加line dance。並在眾人的觀禮下，欣然接受我呈獻給她的這篇文章—不怕死的「病西施」。
後記二：2010年2月12日，蘇妙香經兒子、女兒的安排到洛杉磯去見一位很著名的「肺癌」專家。他審視她的狀況後，建議放棄有傷害性的放射線療法，並改以劑量少較無傷害性的化療。(較不痛苦，掉髮較少)並且在當地醫院治療就好，不必遠涉洛衫磯或紐約(保險公司恐不接受) 。
II
約半年前，本文在「太平洋時報」刊登後，讀者的反應非常熱烈 。 除了許多人表達關切、欽敬外，也有不少人提供或分享治療的資訊或經驗 。而其中最感人的是蘇妙香昔日護校同學吳百合聞訊後，二話不說馬上偕丈夫陳友三專程從台灣飛來「那久那有」(Laguna Woods)探視三天 。在賓州的謝已、黃小芳夫婦見報後也特地打電話到報社查詢「病西施」是否五十年未見的老友 。當確定後，三人在電話上驚呼大叫，興奮異常 。謝夫婦決定八月來相會 。還有明尼蘇達州一群老友紛紛飛來探視或照顧，顯出友誼的可貴及人性的溫暖 。凡此種種，固然是蘇妙香平時「會做人」積下的善果，同時也是受到她樂觀開朗、勇敢無懼的精神所感召。
去年九月蘇妙香發現行得肺癌，經手術切除肺片二公分後，曾短期間平安無事 。不料三個月後發現癌細胞不但長回肺部，而且擴散到腦部 。於是展開一連串的「化療」 。頭兩次情況還不錯，不但不掉髮，也沒感覺有任何副作用 。她仍嘻嘻哈哈、精神奕奕於每星期一、三、五早上去做一小時的太極氣功，星期三早晨上二小時「長青教室」的課，再於晚上參加二個多小時的「查經班」 。偶而，她也參加合唱團，舞蹈，高爾夫球，朋友的宴會及短程的旅遊 。她所到之處都受到熱烈的歡迎 。有一次，還參加二十多位朋友為她舉辦的海邊野餐會 。餐後在夕陽下她主動加入舞蹈隊 。她像天真無邪的小孩，興高采烈，大呼大叫:「真好，真夠癮！」。她跳完下來，握著我的手說:「哇！與好朋友同樂真好 。」海風雖冷凜，她的手是暖的，臉是紅的，心是熱的 。這是一個難忘的傍晚。
當蘇妙香準備去做第三次他「化療」時，醫生發現她的白血球太低，必須先另做處理，因此延長了一段時間 。此後她再繼續做幾次「化療」，但情況越來越不妙 。每次做完就像打了一次大戰，混身疲乏虛弱 。一個月前，她開始感到脖子變僵硬，聲音變沙啞低沉 。，又常感到反胃，心痛 。她擔心癌細胞擴展到脖子、胸腔 。但檢查結果証明祇是虛驚一場 。但沒有一個人能告訴她倒底是什麼導致她這樣，使她感到十分苦惱及無奈 。剛開始時，她的心痛輕微，一天僅發作一、兩次，每次持續五、六分鐘 。但現在已增到一天三、四次，每次持續到十分鐘 。而且這種「錐心」之痛越來越厲害越難受 。有時她實在受不了，跪下來向上帝哀求早日把她接回，不要讓她再受苦了 。幾天前她向女兒訴苦說:「我絕不怕死 。相反的，我希望早死，因死了才能解脫 。現在這種痛苦實在非言詞所能描述的 。我知道家人朋友都捨不得我走，我也不甘心走，尤其是當小孫子哀求我不要離開時，我的心就碎了 。但每個人遲早總是得走的 。所以，當有一天我病危時，千萬別試圖解救我，讓我有尊嚴、平靜地走吧！」言罷母女相擁而泣 。
七月十日，我在92歲逝世的岳母的告別式上為她陳述一生事跡時，意外發現蘇妙香坐在席間會精聚神聽我說話 。會後我急忙找她，問她怎麼抱病來參加？她紅著眼眶說:「我是專程來聽你演講的，這樣我就有些「idea」將來在我的告別式上你將怎麼講？」我打了她一 下，罵說:「真討厭，一天到晚講死 。妳不是不怕死嗎?」她說:「不怕死並不是不會死 。我祇是未雨綢繆而己 。」接著她又說:「你今天講得太好了 。許多人感動得流淚 。改天在我的告別式上，你祇要講得今天的一半好我就很滿足了 。大家對你近一個月來無微不至服侍中風不醒人事的岳母及照顧一大群親人都很讚佩，認為很少有女婿像你那樣善待岳母的 。」我笑說:「免客氣啦！我祇做我該做的事罷了 。妳還是對妳自已好卡要緊啦！」
昨晨我打電話給蘇妙香說:「最近聽到不少有關妳的「耳語」，妳敢不敢聽？」她帶沙啞聲回說:「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耳語」?請儘管直說，不必拐灣抹角 。」
「妳真有種」，我笑著說:「那麼恕我直說了 。「耳語」說妳祇剩六個月可活 。是真的嗎？」
蘇妙香聽了哈哈大笑:「天下竟有這種事？我的醫生沒告訴我，我當然也不會出去亂講。真奇怪呀！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怕 。想想從小便聾啞盲的海倫凱勒，當她年老時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看三天」(Three days to see) 。而我有180天，並且能看、能講、能聽， 比起來我還真幸運、幸福哩，那還有什麼遺憾? 我應該把握剩餘的寶貴時光去做該做及喜歡的事才不會辜負上帝把我帶到這世間的一番美意 。」但願，她又是「一條龍」。
一個人不論多樂觀多堅勇總有碰到沮喪或軟弱的時候，這時「信心」可能是維持不墜最重要的支柱。
加油吧！蘇妙香。
III
當大家看到這第3續篇時，心裏或許己存有「不妙」的預感。因為上篇在一年前道出，蘇妙香曾被預測恐再活不了六個月，即她到2010年9月時便可能將 蒙主寵召，離開多苦多難的人間，到極樂世界去矣。現在己是4月初了，不但超過半年，甚至已超過一年了。大家一定很焦急要問,她人何在? 現況如何? 我就先告訴大家，妙香不但未死，而且「活跳跳」比一年前更健壯，更開朗。相信嗎?出現奇蹟嗎?
大家一定記得蘇妙香超長的病歷吧。在1990年前，蘇妙香便不斷遭受手術:盲腸、乳房腫瘤、腹腔腫瘤，甲狀腺亢進、子宮、卵巢、膽囊、白內障。 1990年，妙香的丈夫患了巴金森、敗血病，而兩個子女仍在學中。因此，妙香不但要照顧多病的自己及丈夫，還得工作養家，其艱苦非一般常人所能忍受。 2008年，蘇妙香隻身從明尼蘇達搬到南加州退休台人群居的Laguna Woods。可是不久，她又發現她得了腦瘤。翌年，她又發現大腸長了大息肉，接著又是肺癌。幾乎全身五臟六腑都遭了殃。
肺癌是非常可怕的病。據報導，每年死於肺癌者比任何其他癌症都高。而婦女死於肺癌者也比死於乳癌者還多。一般而言，5年的存活率肺癌16%,直腸癌 65%,乳癌89%,攝護腺癌99%。蘇妙香發現肺癌，馬上於2009年9月開刀，切除肺片2公分。2010年1月發現癌細胞己擴散至兩肺，甚至腦部了。 2010年2月，開始做化療(沒有電療)。如此連續做了幾個月，醫生發覺沒效果，才於10月28日後，改為口服藥—Tarceva,150 mg,( 非常昂貴，須自掏腰包)每日服一顆。她服用4日，却發現她對藥物反應過敏，臉，嘴，舌，脚底全都紅腫，痛苦不堪。醫生見狀，馬上叫停。並吩咐她好好休息， 盡情享受天倫之樂。眼看似乎前途渺茫，山窮水盡矣。在絕望之餘，全家決定另尋「突破」.2011年1月中，蘇妙香到加州Beverly Hill的Cedars Sinai Hospital找肺癌專家Napale醫生，聽取第二意見(Second opinion)，並做血液檢查及CT Scan。檢查結果，發現癌細胞己被消滅很多。証明Tarceva有效。於是Napale醫生叫她第1星期每隔一天吃半顆Tarceva，之後再每天吃半 顆(75mg)。如此，服了一個多月，她不但沒有過敏反應，反而精神體力比以前更充沛.許多暫停的活動如太極氣功，合唱團，長青教室，教會活動，查經班， 朋友聚會等都再度活躍起來。3月5日，蘇妙香回醫院檢查，報告回來說：癌細胞全不見了。「哈利路亞！」蘇妙香流淚高興大叫，馬上把信息傳開，巴不得天下都 能分享此喜訊。
上星期蘇妙香趁「人逢喜事精神爽」之際，決定與家人渡假一個月。她說這可能她一生中最喜樂的時刻。第一，她的癌細胞消失了。第二，她孝順又能幹的兒 子剛榮獲紐澤西Ocean Medical Center的CEO職位。在赴職前有空暇陪她到加勒比海遊覽一星期。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第三，她兒子的教會長期為她禱告，見到她時非常高興，給她熱烈 的歡迎。第四。她兒子送她一部他的BMW，她將與朋友把車從費城開回Laguna Woods。(全程約三千哩。我勸她別太高興而冲了頭，要她三思後才行。如果仍堅持，我祝福她,並開玩笑說，她可仿”Just Married”的人在車後掛個牌子:”Just Recovered”,她抵達時一定給她一個盛大歡迎會.她聽了非常興奮.蘇妙香再一二天，她便將啓往加勒比海。她特別叮嚀要我幫她把她抗病抗癌的經驗， 感想與世人分享。謹此分述如下：
1.心中一定要有神，並要不停地祷告。一般人知道得了癌症就像被判重刑，非常驚恐、緊張、慌亂、六神無主、不知所措。這時最重要的是先把心安定下 來。而禱告就有如此神奇的作用。蘇妙香本人親身體驗是，禱告給她帶來信心、力量、這是她不怕死的原因。此外，禱告常帶來奇蹟，她已經歷過許多次。就說最近 發生的事吧。她剛要開始化療時，她心中很慌恐。因她不能自己開車去醫院，看醫生，而且許多醫學上的問題她也無法應付。女兒，朋友雖常幫忙，但都不是專業， 也不是成天待命的。她很迫切地祷告，希望神憐憫她幫助她找–位她所需要的人。有一天她到陳麗娟家作客，意外遇到一位剛從紐約哥倫比亞長老醫院的腫瘤科退 休，搬來Laguna Woods定居的謝吟雪小姐。謝小姐是一位很虔誠的基督徒，非常有愛心，常幫忙照顧病患。两人「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從此两人形影相隨，變成好朋 友。使蘇妙香適時獲得無微不至的照顧。你說「妙香」，不「妙香」？
2.心情儘量保持輕鬆，愉快; 與人相處儘量平易近人。得了癌最切忌的是產生自憐、自怨、自閉、自棄。這會「雪上加霜」把病情弄得更糟.蘇妙香生病後仍一直與親友保持密切的連繫，獲得對 方的關切,支持及祷告.心情要好，免疫力才會增強。蘇妙香有最令人佩服的一「招」，就是她隨時隨地時都保持令人喜悅的微笑，及不可救藥的樂觀,連惡魔都下 不了毒手。
3.飲食要適量正確。蘇妙香對飲食沒特別禁忌，幾乎什麼都吃，人家上餐館她也從不落後，衹是儘量少糖、塩，油，多食鹼性的果菜。她覺得營養够才會健康，而且生病不一定要完全犧牲口福及享受。否則，拖延的生命全是痛苦有什麼意思？
4.要有適量的運動及活動。許多得癌的人害怕外面環境衛生不好，而整天呆在家裡不敢出門。結果整天整個腦筋都僵在癌症而感到沮喪。如果能出去走走， 散散心對身心都有益。蘇妙香，除非特殊情况，每星期一三五清晨一定去做一小時的太極氣功，星期三到長青教室聽2小時的演講，星期四晚上的合唱團，等等。非 常忙碌，不認識她的人，以為她是精力充沛健康十足的人哩。她覺得衹要情况許可，活動比不動好，有事做比沒事做好。
5.如有問題一定要尋求Second opinion。她這次找對醫生，服對藥就是這樣得來的。當然，在這之前必須要有充分的資訊以供抉擇。
蘇妙香強調她絕不是專家，也未因久病而名醫。她所談的全是她的感受及經驗，或可做參考而不要當經典。她很熱忱地表示, 如需要與她交談者，可電:949-855-1368。她 一定會盡力而為。(據我所知，她己幫過不少人，包括我的親友。這次她在兒子的教會遇到一位剛獲知得了淋巴癌，非常緊張如臨世界末日的婦女。蘇妙香很親切與 她分享經驗後，她如釋重擔，緊抱她一直稱謝。事實上，許多得了癌而後獲得「轉機」的人，其生活變成更積極，更努力幫助別人。)
許多人問蘇妙香到底是什麼使她那麼喜樂，自信？ 她總是很簡單說:「信上帝呀! 不停地禱告呀!」你相信嗎? 但她的確這麼做！
此刻，蘇妙香或許正與家人在紐約，紐澤西，費城或加勒比海等地渡假。我腦際中不禁浮現一幅歡笑喜樂的美麗圖畫.我真為她們能享天倫之樂而高興。蘇妙香已受過不少苦難，她也真該放懷享受人生的大樂趣呀！
IV
前言：2010年3月，醫生發現蘇妙香的肺癌細胞已擴散到腦部，擔心她的壽命恐不超過6個月。經過數月的「化療」，承受錐心碎骨般的折磨，百念俱灰之際，忽然遇見救命恩人Natale醫生，經以適量的新藥治療，她竟然「起死回生」。
2011年3月，蘇妙香癌絕(肺及腦部的癌細胞全絕跡了)回生後，Natale醫生勸她把握人生，儘情享受人生。凡是她喜歡的，能力做得到的，對自 己或別人有益的，特別是一直想做而未做的，都可放心試著去做。在醫生的鼓勵下，樂觀，隨和又富有冒險精神的蘇妙香果然勇敢地踏上一般癌病人不敢輕冒的「征 途」。
2011年4月，蘇妙香的兒子Dean(圖左)獲榮升到紐澤西的Ocean Medical Center當CEO。醫院送他一部嶄新的Audi汽車。Dean說要把他的BMW轉送給她。妙香聞知運送費約一千美元，她馬上告訴兒子說，不要送來，她要去開回來。不久，她真的隻身從洛衫磯飛往加勒比海與兒子一家人會聚渡假一星期，然後再一起飛到紐澤西準備要把車子開回加州。許多人勸阻她說開車三千哩不是簡單的事，何況她年事不小，又病癒不久。她辯說：「我的的朋友(指筆者夫婦)已環美四次了，我卻一次也沒有。橫渡美國是我最大的願望之一。這次不做，恐怕永無機會了。如果我事事憂慮畏縮，則我的人生價值就大大打了折扣。我覺得有時「苦中作樂，樂更樂」。我知道此行，我一個人難做到又危險，但我有一位好朋友會來陪完成我的壯舉」。
就這樣，妙香與朋友於5月初在紐澤西會合後，兩人便於第二天驅車南下到北卡的Raleigh。Raleigh是妙香來美的第一站，曾住七、八年，再搬到明尼蘇達州。所以，妙香仍有不少昔日的老友在此。經謝國賢夫婦的安排，妙香終於與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會面：李宗敬，林芳茂，李文星等夫婦及黃國彥的遺孀，王鈴代。大家有無盡的話題及無限的關懷。衹是此別何時再重逢? 妙香受兒子女兒之託，特往訪最早年他們成長之家，並拍照。看到四十多年前的舊居心中激起太多的感觸—時光消逝如此快速。當年的Raleigh僅是北卡的第四大城，而今己躍居第二名了。而鄰近本默默無聞的「研究三角園區」(Research Triangle Park) 也一躍而天下知了。世事多變難料呀！
別了Raleigh，沿I-40往西走。到了全美遊客最多的SmokyMountain。每年秋天花葉變色，遊客蜂擁而至，車水馬龍，非常熱鬧。妙香記得三十幾年前，她全家及林清貴全家大小9人共擠Station wagon同遊多彩多姿，煙霧嬝嬝的大煙山。如今人散山依在，不禁無限思念。
再往西走，到了「貓王」Elvis Presley的出生地–Memphis。妙香在初中時對「貓王」的瀟洒，風采，藍眼，搖臀，歌喉迷得魂不守舍。可惜，他英年早逝未親睹其豊釆。今幸能親臨他的Graceland觀賞許多他的遺作遺物也算不虛此行了。
繼續西走到阿肯色(Arkansas) 時，同伴問要不要去拜訪克林頓圖書館(Clinton Library)。妙香一口回絕說，她絕不親近向全世界說大謊的總統，不管他能力多強。妙香雖性情溫和，但絕不是是非不分的「和稀泥」。真有種！
第四天到阿里桑納的國家化石林公園(Arizona Petrified Forest National Park) 參觀從未見過的化石林。樹木竟能變成石頭。這世界實在太神奇了，也太「妙香」了。她鼓勵同鄉去開開眼界。
要回洛衫磯本不需經過拉斯維加(Las Vegas)。但妙香堅持要去。因為她要見一位叫林文騫的好朋友的家屬。在17天前他還打電話告訴她說，他要「先走」了。當時情急的妙香還大叫不要他說 「死」，她還要去看他。沒想到他等不及，三天後真的就走了，讓她傷心欲絕。他的病歷絕不比妙香輕或少，幸好他也看得開，儘量遊山玩水把日子過得好些。過世的二個月前還把女兒嫁出去，了卻一番心事。
第六天晚，妙香及朋友終於安衹家門。朋友們聞訊紛紛來接風，慶賀。
「妙香，妳以「不逾之齡，絕症之軀，橫貫三千哩，完成平生壯舉，好感人，好偉大呀！ 」朋友們一致大聲稱 讚。妙香也得意得很。
約一年前，陳美霞(王幸男夫人)與陳秀芳相約來加州探望妙香。為鼓勵妙香勇敢好好地活下去，她們與妙香約定在2011年11月在夏威夷見面，並答應屆時，還會邀請更多人參加。為了信守承諾，妙香勤作運動，注意飲食，並儘量保持愉快的心情，以便屆時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與親朋好友共渡一個愉快的假期。 2011年11月29日，果然有十個人應約從各地來夏威夷聚會：陳美霞，阿貞(王幸男的助理) 從台灣來，黃再添，淑卿夫婦從紐約來，陳秀芳，李惠末從明尼蘇達來，吳麗雲從西雅圖來，蘇宗禧(妙香之弟)，美華夫婦及妙香從加州來。他們不但一起到美麗 的海灘欣賞難得一見的風帆衝浪，及看晚霞，到文化村看表演，吃乳豬，遊覽珍珠港(Pearl Harbor)，到歐巴馬總統的中學校參觀，到Big Island的Volcano Village觀賞火山口，岩漿，雨林，洞穴，並生平第一次乘大禮車(Limousine)，而且大家一起包350個粽子分送朋友，並做薑母鴨犒賞自已的 「五臟廟」。有一次，有當地主人潘榮貴夫婦，蔡植樹夫人及蘭花王陳正旺宴客，席間有人發現妙香原來就是太平洋時報所刊載的「不怕死的病西施」紛紛表達驚奇 及敬意，讓妙香感到無比的欣慰。她說她連作夢也不會夢到遠在夏威夷竟然有人知道她的故事。她說這次夏威夷之行親朋好友超過十人。每天大家相聚，無憂無慮， 談古論今，天南地北，無 所不談，做喜歡做的事，享受友誼的溫馨歡樂，真是人間一大快事，永遠難忘。
從2011年1月開始，妙香每兩個月就得回醫院做追蹤檢驗(follow up)，以確定平安無事。這次從夏威夷回來，妙香發現她的宿疾–咳嗽，流鼻血，仍照常不止，有點擔心是否出了毛病。她戰戰兢兢地等待檢驗報告。12月 20日Natale醫生鄭重宣佈，妙香又打了一次勝戰—癌細胞全部失蹤了。妙香真的樂歪了。
當妙香很高興與我分享她的快樂時，我告訴她我也有2個很動人的故事要與她分享：
1。有一位才四十多歲的洪榮聰發現得了末期肺腺癌，腦部也有2顆腫瘤。醫生告訴他，只剩半年的壽命。他萬分驚恐，馬上接受化療。2個月後，他變得很虛弱，完全失去活下去的信心。他當時還得照顧2個兒子，其中1個18歲的大兒子患了罕見的疾病，身高僅留在9歲。他不曉得怎麼辦? 每天都感到很沮喪無助而萌起自殺的念頭，幸好他的大哥洪榮德都及時救了他。後來，在大哥的鼓勵及協助下，洪榮聰成立了樂團。每週練習2天，每次練習2小時。全体團員都很投入，相處很融洽。5年後的今天，他已走出人生的陰霾而迎向陽光。他常以熟練的吉他，配上他喜悅沙啞的歌聲，安撫人們創傷的心靈。
2。最近台灣有一個13位患癌男女組成「抗癌勇士，熱愛生命」10天單車環島(1100公里)的活動。成員包括罹患大腸癌(發起人吳興傳)，甲狀 腺惡性腫瘤，睪丸癌，直腸癌，舌癌，口腔癌，鼻咽癌，甲狀腺濾泡癌，乳癌等等。其中有人罹癌長達21年。他們每一人身後都曾背負痛苦，悲傷，驚恐，無助甚 至絕望的漫長過程。他們勇敢地站出來，以行動現身說法，証明樂觀面對挑戰，才是戰勝癌症的良方。他們希望癌友勇敢地站起來走出去，與癌友互助互諒，並肩作戰，克服強敵，擁抱生命所帶來的喜悅。
說完，我拍著妙香的肩膀說：「我很高興現在有越來越多像妳及上述勇敢樂觀的癌友出來作現身見証。相信有很多人受到妳們的感召而勇敢地活下去。罹癌者都同樣是人，都有追求喜悅生命的權利，而沒有自暴自棄或自卑的義務。現在科學日精月異，進步神速。衹要有信心有毅力得救的機會就越大。妳就是最好的模範。」
妙香笑謎謎：「真的嗎? 我真的那麼好嗎? 」
我笑說：「是的，好到簡直可以把妳的感人故事拍成電影，讓更多人看，造福更多人。妳很有演戲的天分，而劇本，主角都有現成的，如果有機緣倒可試試。」
妙香聞言，眼睛忽然睜大：「嘿，這是不錯的主意。我怎麼從未想過? 」
我說：「那時妳正全心全力為挽救自己的生命而掙扎，而忙得焦頭爛耳，那還有心思去想其他?。不過，或許，妳有其他更好的想法。現在，妳有的是時間，可以好好地想。」
妙香頓時陷入沉思。
或許，有一天，妙香會石破驚天發佈她的偉大計劃！
與兒子Dean
蘇妙香(右)及常照顧她的好友謝吟雪
「全家福」後排坐者蘇妙香(左一)許傳捷，林秀珍(右一,二)
夏威夷之旅：陳秀芳、楊淑卿、黃再添、蘇妙香、美華、惠末、美霞、阿貞、陳正旺、蘇宗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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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5/27/2016，下午2點接到張宣信牧師的E-mail說，蘇妙香今晨9:30在親人的陪伴下，走完她人生的旅程，安祥的回到天家。
蘇妙香，即我以前在「太平洋時報」刊登過「不怕死」的「病西施」。如前四篇所述她一生的病歷真長，症狀包括：盲腸炎、腹膜腫瘤、子宮、卵巢、心臟血管阻塞、膽囊、白內障、腦瘤、大腸大息肉、肺癌……及無數的跌傷、扭傷等等。要處理上述的病痛，她承受無數的開刀手術、化療、電療、藥療及復健，使她幾乎體無完膚。除外，她還要承受無數無法陳述或對外人言的疼痛、挫折、焦慮、憂傷、內疚、愧歉等心靈上的痛楚。有人曾問她，疼痛的程度如以1至10計是多少。她說：「7至10」。她說身體的疼痛，她幾乎都可以承擔下來，但如身心同時受到內外夾攻，她就可能痛不欲生，甚難忍受。譬如，1968年，她初到美國兩星期即患疼痛難忍的腹膜腫瘤。因醫生的誤診使她多受一次手術，而住院29天，不但多讓她承受身體的痛苦、語言不通的折磨、心靈的孤單及恐懼（先生忙於課業難分身、又舉目無友）而且讓她痛失愛情的結晶（流產）。又，1990年代中期，她一向健壯、活躍的先生竟意想不到得了「巴金森」及「敗血症」，而被迫退休，而體弱多病的她從此內外交迫，一面要照顧丈夫及二個幼小子女，一面得帶病出外工作賺生活費養家。雖任勞忍怨，她卻仍然逃避不了於2002年在一個月內家裡損失兩個主柱：女兒出嫁，丈夫出殯。使她瀝心泣血、孤寂難言。但，上帝的慈悲、親友的關照，自己幾乎無可救藥的樂觀及信心（註1），使她在人生的旅程上，關關難過，關關過。她對苦難多病的本身竟然常化險為夷，轉凶為吉，而有一個豐盛、溫馨的人生，有無限的感恩。
1/16/2016，我到台灣、新加坡、越南等地遊覽二星期。行前，我在洛杉磯機場打電話給妙香說：「請不要在這期間不告而別。」她大笑說：「別緊張，你沒回來，我絕不走。你如不到我的告別式講話，我可死不瞑目呀！亅」
4/29/2016早晨，我打電話給已接受臨終安寧(hospice)照顧一、兩個月的妙香，向她請安，並告訴她，六月八日至十九日我們將到冰島等五國旅遊。談話中我意外發現她精神格外煥發、心情特別愉快。於是，我和由吏立即邀請她和她的好朋友許重林，一起出去吃飯。她很爽朗一口答應，並說她們最近如有機會常去吃牛肉麵、酸菜魚湯，及小籠包。她進一步解釋說，她現在已不再接受治療，而祇求安寧舒適。所以，祇要我喜歡，什麼都可吃，可做。果然，那天她胃口很好把碗裡、盤裡的東西全吃光，賓主皆大歡喜。
五月初，我和由吏及汪幸一、陳英純夫婦連袂從底特律開車到加拿大的蒙特利爾市去探望五十多年未見面，而馬上要心臟開刀的初、高中同班同學的李雍熙。臨行前，我打電話把我的行程告訴許重林，沒想到他也將於五月四日要回明尼蘇達一個多月。我感到有點不解，妙香的幾年能渡過極端困苦及享有極大的平安快樂，做她想做的事，許重林適時的關切、支持、照顧、陪伴有不能磨滅的功績，甚或不能缺少的要素。此時或許妙香最需要他時，他怎反而要離開？沈默寡言的許重林欲言而止，僅表示妙香在人生的最後段需要更多時間與家人密切在一起，享受最溫馨的親情，他必須把最重要時刻讓給她的親人。（註2）
5/8/2016，母親節，妙香兒子，Dean，特地從紐澤西帶全家人來那久那有村(Laguna Woods Village)來看妙香，共渡溫馨難忘時日。
6/3/2016，妙香的親人、好友在離Laguna Woods Village二、三哩的Orange County Memorial Park為她舉辦簡單、溫馨的葬禮。墓園是2006年妙香從明尼蘇達州帶來她先生林宣緒的骨灰時選定的。分離多年，多苦多難的夫婦，終於在眾人的祝福下重聚，從此可逍遙自在，雙宿雙飛，永不分離了。(我們幾家好友數年前也在那裡購置了墓園。由於地點近、方便，環境幽雅，又是政府管理的，很吸引人，已有不少同鄉跟進，相信將來還會有更多同鄉從「那久那有村」再「移民」來此作「厝邊」。）
6/4/2016，妙香的親友在一所華美、莊肅的教堂舉行一場既哀榮又喜樂別開生面的告別式禮拜。妙香今年73歲，雖比孔子長壽一歲，但仍未能列入一般可把喪事當喜事辦的高壽的層次。但大家覺得她數十年病苦太多，雖然她皆能以逆來順受，樂觀喜樂的心態承受應對，但忍痛不是不會痛。如今，所有的痛苦都完全解除了，大家應衷心祝福她替她高興，要如她生前的一再要求，要以喜樂的心情、方式來跟她告別。因此，儀式除了遵循妙香指定要唱她在六年前在我岳母告別時所聽到的同一條歌：「千風之歌」略帶悲愁，及妙香的兒子Dean ，女兒Sandy，弟弟蘇宗禧在追思時情不禁略為哽咽外，始終維持喜樂的氣氛，特別是幾個小孫居然會合唱又會獻詩，真可愛、真動人。相信妙香一定笑得口合不攏，高興極了。最後，我也遵守答應妙香的要求：在她的告別式上一一在約有二十圓桌的盛宴上，以輕鬆、喜悅的口氣致辭。隨後，兩天前剛從台灣的親人喪禮趕回的Carol，也上台把妙香歌頌讚揚一番。
正如趙聰仁牧師講道主題：「得勝的人生及永恆的生命」。
恩惠慈愛隨身，滿富傅奇人生的蘇妙香，從此就成我們的「思」妙香。再見吧！直到那天。 （註3）
註 1：有一次妙香不顧眾人的勸阻，興緻沖沖、信心滿滿帶著生病坐輪椅的先生及二個子女到歐洲旅遊兩星期，然後平平安安、快快樂樂把他們帶回家。
註2：過去一、二十年許重林在妙香的生涯始終僅扮演一名「默默無名的救美英雄」。舉一例說，他是協助妙香實踐一生的大夢想──開車從美東橫跨大陸到美西岸的人，但他從不宣揚。當人們稱讚他是妙香逢暴風雨時的避風港，他謙稱那僅表達他對妙香早年協助他渡過婚姻的觸礁及職場的擱淺的感恩回報。
Posted in 07/2016
Source from Ken Y. Lee 李彥禎 20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