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少棒賽場外記-1969年至1973年為台​灣隊護名奮鬥記 / 許民能 /2015/10

少棒賽場外記-1969年至1973年為台​灣隊護名奮鬥記

作者 許民能

廿八日下午,我看了今年少棒決賽的電視轉播,從頭到尾播音員每提到代表遠東區與賽的朴子隊時,都以台灣隊稱之,記分表上亦以台灣名之,名正言順,並沒有什麼不對。

可是從十三年前,當台灣的少棒第一次與賽開始,每次當同鄕們以台灣隊旗幟,在場外以Go Go Taiwan爲場內的小朋友們加油時,却遭到國民黨在海外所豢養的爪牙及少數特務學生的攻擊,從騷擾、突擊到組隊打人,手段卑鄙,無所不至。雖然如此,勇敢的同鄕們還是每年持都組隊前往,爲我們的少棒隊加油。下列是1973年以前,每次少棒賽決賽時我自己親歷過的場外所發生的一些事件。若以”場內在打,場外也在打”一句話來形容,一點也不爲過。

1969年,台中的金龍隊取得遠東區代表權,前來賓州的威廉斯堡參加少棒賽時,對於台灣的小朋友們能在國際上嶄露頭角,我感到非常興奮,初賽時我就去看了,記得場面非常冷淸,觀看的人不多,可能是因爲週日的關係。我剛抵達正在物色座位時,突然看到了一幅“為台灣人爭光”的大布條,我很自然地加入了坐在那大布條前面的同鄕們的行列觀戰。那時對方是加拿大隊,在規定的六場比賽中,双方都沒有得分,延續三場後,金龍隊才以三分旗開得勝。

台湾隊進入決賽後,海外的台灣人都感到很驕傲,海外華人也都興奮萬分,決赛又都排在星期六,比赛那天,大量的華人湧進了威廉斯堡城,開車的開車,包車的更是不計其數,熱鬧非凡。那天我乘坐了紐約台灣同鄕會的包車前往。抵達時,只見成千上萬的華美人士環繞着四處高起場地在下的球場,有的持着台灣隊加油、有的持着靑天白日的小旗子,到處飄揚,蔚爲奇觀。在看台對面的高地上樹立—幅巨大的旗幟,上面寫着“Team of Taiwan, Not Rep of China。”

本來這幅旗幟上書的只不過是一種澄淸聲明而已,這在民主國家裡,是一種很正常的表示方法。然而這看在視台灣人為無物,一看到台灣的字樣就神精兮兮心慌起怒的國民党政權的眼裡,就渾身不自在,無法忍受。當時在場的蔣家駐美大使立卽向當地警察提出抗議,沒有見過世面的當地警察便前來要撐旗的同鄕將旗幟拿下,經同鄕們力爭,曉以民主的眞諦,最後警察也莫可奈何,只好以那布條太大,會檔住後面觀衆視線爲由要那撑旗的兩位同鄕將旗幟到處走動,不要同定在原地。這“台灣隊,不是中華民國隊”的旗幟風波就這樣解決,它從頭到尾都在現場四周飄揚着。(這場決賽的紀錄片,以後在台灣放映時,攝入島內數百萬觀眾的眼簾裡)。然而,那些國民党党徒,並不就此罷休,在比賽完散場時,有三、四人突向撑旗的人襲擊,但因他們係向台灣人集中的方向進攻,結果被竹竿打得落花流水竄逃而去。當時同鄉並不想製造事件;否則大可利用敵寡我眾的優勢,好好地修理他們一番。

一九七〇年前來參賽的台南七虎隊,在初赛中就被淘汰了。

—九七一年台南巨人隊又進入了決賽,決賽那天,照樣人山人海,這次從各地前來觀賽的同鄕大都是聚集在看台對面的斜坡上,手裡都持著印有台灣隊加油的小旗子,持青天白日旗的都集中在看台。在同鄉聚集的地方附近,亦坐着一小群所謂“愛國的留學生”。比賽就要開始時,熱情的同鄕便已“Go Go Taiwan”的加起油來了,氣氛非常熱烈。本來看到印有台灣字樣的旗子已經很刺眼了,再聽到台灣、台灣的加油聲,這些“愛國的留學生”,實在是忍耐不住了,便破口大駡喚口號的同鄕:漢奸、賣國,等等,這兩個名稱是些不可理喻的大陸籍人士,慣用來駡敢公開自稱台灣人,或公開談論台灣前途應由台灣人自決的台灣人的口頭禪。好像台灣人要站起來就是漢奸、賣國一般。碰到這些無理取鬧的“愛國留學生”,同鄉們當然不會袖手旁觀,開始有人向其石頭,並群起出言圍攻,他們見勢不妙,只好拔腿就跑。忽然間,球賽上空掠過一架尾巴拖着一條長布條的飛機,這布條上面書有“Go Go Taiwan,台湾獨立萬歲”的字樣,這飛機每次在上空飛過,地面上便響以Go Go Taiwan的呼聲,激昂有力。場內激烈地進行着,場外壓倒性的加油聲則響徹空間,互相呼應着。

沒多久,忽見山坡底下衝上幾位面目猙獰的國民党爪牙模樣的人來,雖來勢汹汹,要出手打人,但馬上被同鄕爛住,便站在那裡破口大駡,同鄕們更是不示弱,有人便報以拳頭,結果你推我阻,便造成一場紊亂,聲音噪雜,再加上每次那布條閃過所造成的震盪,在場內正在進行着的比賽也因此停頓了約十分鐘左右。賓州的警察見勢不妙,便派了一架直升機上去攔止那拖布條的飛機,稱它所拖的記號在地面上造成暴動。如此場面才告平息下來。比賽恢復進行。

在比賽結束前,双方相安無事,這邊是台灣隊加油,那邊則是中華隊加油,此起彼落。但在散場時却伏兵四起。在同鄕們一起走向包車的路上,突然受到五、六位國民党雇來的打手的襲擊,幸虧大家反應得快,迅速地把預藏好了的木棍拿出來,奮勇抵抗,把這些歹徒擊潰。這些打手當時是國民党每人用二十美金僱來的,好像不打一打好回去報功,無法交差似的。却沒想到會被打得頭破血流,有―、二入在逃後,跑到洗手間洗傷時,直呼拿二十塊被打傷划不來。有一同鄕單獨走回原地尋找掉落的照相頭蓋時,不愼遭受突擊,手臂被打傷。

這些騒擾並不到此為止,當我們抵達包車時,又有幾位看來似國民党徒模樣的人走進我們,稱什麼大家都是中國人,不必這樣那樣,一付沙文心態,其中有一位身體碩健,看來一付流氓模樣的,首先想以軟的方法接近我們,稱中國人如何如何,但經被同鄉激怒後,立卽露出本性,顯出一付兇相,與同鄉發生衝突,同鄕群起追之,把他追得遠遠的,他在被追的路上,拾起一長六、七呎、寬約半呎的木板作出要抵抗的樣子,當同鄕會的包車開動後,他還遠遠地在那裡,十一年前的那情景,現在想來乃歷歷如繪。這位仁兄之後在很多國民党的活動場面裡我都見過,像是保鑣似的,也經常在中國街出現。四、五年前,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一付擁腫肥胖不堪的模樣,那碩健的身體不知何處去了。據我猜測,這人很可能是國民党在中國街所掌握的樂群社組織裡面的要員之一。

以上國民党爪牙所作的種種騷擾,多半是局面性的,而非有全盤計劃的。多年來國民党經常在島內報上過份渲染地報導某些愛國學生的英雄事蹟等等。致使一些年靑人因爲個人英雄主義的作祟,容易在這種場合爲了求表現而莽動。殊不知道,他與台灣人在海外因政治原因打架,不管他打得再勇敢,國民党是不會在島內顯耀他的勇敢的。因爲國民党最怕在台灣提到有關台灣人在海外的政治活動。

但是1972年,情形就不同了,國民黨的海外工作人員經過全面計劃有備而來。那年金龍隊又捲土重來,決賽那天,各方面看球賽的人都到齊了,當時蔣家政權派在康乃耿克州New London海軍基地接受潛水艇訓練的八十位官兵,也奉命到場觀賽,他們從初賽第一天開始駐守在看台對面的草坡上,這是國民党有意的安排,一來電視實況轉播回台時,可以老是將鏡頭對準這些持有靑天白旗的假“愛國的僑胞”,和看台上國旗飛揚的愛國留學生,好向島內老百姓顯耀,海外的華人都愛“國”。並可避免那些持不受歡迎旗子的觀眾鏡頭,出現在台灣島內的電視銀幕上。二來如果“不法份子”再出現球場,又可將這些無知的官兵轉變成一支戰鬥隊伍。

那天台灣同鄕聚集在離這些水兵不遠的右邊草坡上看比賽,那顯明的旗幟“Team of Taiwan 台灣隊”,再一次出現在球場上,再一次引入注目。有位在台灣嫁給美國人的台灣女孩子,“台灣隊”三個字,同時看到那麼多台灣人在一起爲台灣隊加油,非常感動,她站在那旗幟旁邊,叫她先生替她照了很多相,當時她手中還拿着一支小小的靑天白日旗,一同鄕示意她把它摔掉,她很坦白地回答說:“實在有樣,舉這支旗仔感覺眞見笑!”除了這支代表同鄕會的旗幟外,十幾支台獨的旗幟亦在球場上飛揚。

球賽進行着,台湾隊連續不斷地得分,同鄕們聲竭力絕地喚着“台灣加油”。親國民党的則喚“中華加油”,然而,聲音已經沒有以前響亮了。這大槪是這一、二年國民党政權在外交上節節敗退的關係。絕大多數的人選擇採取默不作聲,靜靜觀賽的態度。整場比賽就這樣過去,場內賽球,場外加油。雖然其間偶而有幾位可疑人物遇人不懷好意地察看,倒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但一散場,氣氛立卽變緊張異常,原來國民党已經將僱來的打手,那些潛水艇官兵,和一些爪牙留學生佈署好,準備發動進攻。先是七、八位打手首當其衝,向三十位左右站在斜坡上持有台獨旗幟的同鄕們撲去。這些同鄕早已料到蔣家特務一定會來挑釁,也都備有木棍在身。冒然衝過來的打手中,有一人忽然跌倒在一位持木棍的同鄕面前,被打得遍體鱗傷。瞬間,那三十位打手和那些水兵分別擁上來,造成一陣混打,石頭、鐵棍、木棍齊上陣,場面壯大,戰情激烈。那三十位同鄕雖處於敵衆我寡的劣勢下,仍然勇敢地抵抗着。沒多久,空中響起了警笛聲,直升機降落下來,才結束了這場戰事。這一激戰下來有兩位同鄕一男、一女大槪被鐵棍擊中頭部,重傷被送進了醫院,其他有兩人受輕傷,在救護站服藥後離去。

每一年在從紐約來威廉斯堡的包車途中,大家都同意如果碰到打架時,最好不要打頭部,而且不打婦幼,然而,這些殘忍的國民党爪牙們,却專向頭部打,同時連手無寸棍的婦女也不放過,實在是可惡之至。想來我們同鄕不打頭部的作法顯然有點過於仁慈和天眞,面對這些惡棍就應該能殘就殘。黃照夫在他的自白書上提到,他之所以於1973年刺殺蔣家駐法總書記滕永康,主要是受了此次蔣家水兵歐打在場示威的台灣人事件驅使。滕恰好是黃 能接觸得到,官階最高的蔣家海外工作入員。

這一年的衝突,場面最大,情況也最嚴重。事情發生後很多同鄕寫信給威廉斯堡市政府、警察局以及民間團體,抗議國民党暴力橫行球場,要求更多警察保護。果然1973年的決賽時,警衞滿佈球場,木棍不准帶進場。台灣同鄕仍在原地爲台灣隊加油,盛況依舊,而國民党政權則因外交挫敗,失去代表中國的地位,中華(China )隊加油的口號漸漸沒有人喚了。這天國民党照樣有備而來,聽着響亮的“Go Go Taiwan”的加油聲,暴跳如雷却莫可奈何。有五、六個流氓樣的,爲了揚威只好持着幾面那靑天白日滿地紅的巨大旗子在同鄕們聚集的地方外圍亮相示威,暴露出一付猙獰的面貌。所有看到這情景的人都嗤之以鼻。

上述是我親身經歷過的事實,現在回顧起來活生活現,猶如在眼前。事件發生的前前後後,認爲頗値得提供給大家參考,作爲經驗談。這幾年來,台灣人的政治理論似乎提升了不少,但一些在海外興國民黨對抗的行動却反而減少了,這是很可惜的。無論如何,我們在海外必須繼續與國民党爭地盤,繼續向國民党展開打擊的行動,如此才能刺激運動,以產生必要的衝擊。

182_少棒賽場外記-1969年至1973年為台灣隊護名奮鬥記

摘自 台灣公論報第一一三期19820904第八版;台灣公論報第一一四期19820911第八版;台灣公論報第一一五期19820915第八版

Posted in 10/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