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留學北美的台灣女士—戰後初期

作者朱真一

前言：

因為有人來問，最早去歐美留學的台灣人女士，上一期討論了戰前去北美留學的女士¹，這章來繼續討論戰後初期的幾位。二次大戰結束後，中華民國政府接管台灣外，1949年中國的中央政府遷台，變化更多。戰後初期很複雜，台灣文獻很難找到，戰後早期台灣女士留學北美的資訊。

戰後從台灣去北美留學的，第一位很可能是台大化學系的劉盛烈教授，1946年中國教育部，分配一名去美國留學的教授名額給台大，劉教授1947年成行，夫人未隨行。以後教授到北美留學的漸多，不過戰後初期女性教授極少，初期的教授夫人，除極少數一些外，幾乎沒人隨行，這方面以後另文再來探討。

1947年陳翠玉女士，最先出國到加拿大進修護理。戰後1950年以前，只找到四位台灣的人女士來北美留學，有些以前寫過²。這裡只簡略地再提她們，列出較詳細的參考資訊。1950年以後漸多，可是沒找到報導的文獻，此短文主要為拋磚引玉，寫閱讀幾本鮮少人知道的基督教家庭文獻的幾位，希望更多人提供資訊或寫出更多的報導。

戰後留學北美的護理人士—陳翠玉女史

陳翠玉及鍾信心兩女史，戰前都在日本聖路加女子專門學校專修護理。1947及1948年，她們先後到Toronto大學，攻讀護理教育學位。回台後，都曾受聘為台大醫院的護理部主任。有本書詳細地討論陳翠玉，李錦容2003年出版《台灣女英雄陳翠玉》³ (圖1)，6年後有新修訂版⁴，有興趣請參考這些書，這裡只簡述。

陳翠玉1917年出生，彰化高女畢業後，到日本東京的聖路加女子專門學校就讀。她專修公共衛生護理及助產士(產婆)。1942年畢業返台任職於台灣總督府以及台北保健館。戰後轉職於民政處衛生局及保健館。她得罪一些官員，二二八事變後，有人想藉機陷害她，她趕緊離開台灣。她先去上海，申請到世界衛生組織(WHO)的獎學金，到加拿大Toronto。

她1947年到Toronto大學進修，1948年獲頒護理教育學士學位，大概是戰後第一個獲歐美學位的台灣人 (男或女)。1948年回台灣，受聘為台大醫院的護理部主任，改革了台大醫院的護理制度。她還創辦台大護校，籌備台大護理系以及送護理人才到外國留學，培養了許多人材。

她再度於1954年獲WHO獎學金到Boston大學進修護理行政學位，獲碩士學位而於1955年返國。一返國就被誣告貪污，幾經審判而判無罪還她清白。經此打擊而失望，接受WHO護理教育及行政顧問，遠離台灣而流亡國外30幾年，列入當時台灣政府的黑名單而不能回台灣。她是最早期的台美人之一，曾在美國屬地的波多黎各(Puerto Rico)工作過，以後有機會再來討論她在台美人的地位及意義。

在1988年她為突破黑名單，決意要回台參加第15屆的世台會。她遭遇很多的困難仍不灰心，為簽證一再地奔波各地，最後生病也要回台，一抵桃園機場就直接被送往台大醫院急診處，後來在台逝世。她的一生對台灣及美國貢獻很多，詳細的請看上述的書。

戰後留學北美的護理人員—鍾信心女史

第二位留學北美的台灣女士，是護理界的鍾信心女史。有兩本書寫她。蔡幸娥的《護理的信心：走過台灣歷史的足跡》⁵，以及王秀紅主編的《信心90: 護理傳承》⁶ (圖2)。鍾信心1923年生於淡水， 1935年就入學淡水女學院，女學院畢業後，1941年考上日本東京的聖路加女子專門學校，畢業後留在聖路加國際醫院工作。

戰後於1946年回台，先在省立台北醫院護理部工作以及台北護理高職教書，後來升任台北醫院護理長。1948年辭職進入Toronto大學進修護理教育。1949年畢業後到日本一年多，1950年才再回到台灣。

一年後前往台南籌備台南護校，並擔任第一位校長，類似陳翠玉，被誣告貪污。雖然一審就判無罪，她辭去校長之職，轉往台大護校任教。二年後1959年獲得WHO的獎學金到美國Michigan州立Wayne大學護理系進修二年。

1961年回台到台大護理系任教，三年後1964年又再獲WHO獎學金到美國密蘇里(Missouri)州St. Louis市的Washington大學進修精神科護理二年，1966年獲碩士學位回台大護理系。1972年又接下台大護理系系主任以及台大醫院護理部主任雙重工作。這期間她改革了護理系教學及醫院臨床的互動關係的模式，並首創精神科及加護護理的專科護理，開啟台灣專科護理的教育與專業。

六年兩屆主任退任後第2年，擔任沙地阿拉伯(Saudi Arabia)醫療團顧問或副團長到1986年。1986年以後接任高醫護理系系主任，任內成立護理研究所，1993年退休時成立「信心護理文教基金會」。鍾教授一生貢獻台灣，她不像以前討論過不少的早期留學歐美醫界人士，很少在台灣貢獻，鍾信心長久在台灣醫界工作，對台灣醫療貢獻很多。曾獲頒北美洲台灣醫師協會的賴和醫療貢獻獎。

幾年前有幸會見鍾教授，90歲高齡的她，精神飽滿。當她聽說學生後輩們，要從台北去高雄拜訪她，她特地自己從高雄坐車來台北會見大家。剛好我與周照芳教授的先生陳榮基教授通信，她們邀請我參加，那次能與鍾教授會談，可說如沐春風。

順便一提，在「護理的信心」一書中(p216)寫：陳翠玉1946年在省立台北醫院創辦聯合國善後救濟總署護理行政進修班，負責調訓護士長的主管推行護理行政改革，在其任內經常派遣督導赴美深造。假如這記載無誤，則這些人應比陳翠玉校長1947年二二八事變後出國更早。書中沒提出前往歐美進修的護理人員。

最早來美留學的劉聰慧醫師

台灣第一位美國醫學院畢業的劉清風醫師的子女，告訴我他們的姑姑，就是劉清風的妹妹劉聰慧醫師，戰後不久到美國進修。劉聰慧醫師也是傳奇人物，依據她自己1974年填的履歷表(她姪女劉姃姃提供)，劉醫師1917年生，先在日本群馬縣前橋市共愛高等女學校就讀，1934年畢業後就考入帝國女子醫專，1939年畢業。

畢業後先後在北海道帝大及台北帝大醫學部任副手(北海道1939-41；台北1941-43)。她1943年加入杜聰明教授的藥理學教室研究蛇毒，最主要的研究是「台灣蛇毒對家兔肝機能之影響」，她至少有六篇有關此之論文。1945年獲頒台北帝大醫學博士學位，然後進入台灣大學醫學院熱帶醫學所工作。

據劉清風醫師大女兒劉姃姃回憶，劉聰慧在1947-1949年間到美國，可是家人不知她在何處進修，也不知正確時期及她做什麼樣的工作，她的履歷表那期間空白沒寫。回台後，她曾在斗南執業，不久移居琉球，1961年在琉球那霸保健所服務，1972年到日本本州，1980年以後移民且「隱居」於美國西雅圖，不願提供她的生涯資料。

2015年底，我突然接到高雄市某一養老院的職員，打電話到我在聖路易醫院的辦公室，他從網路或我的書上看到我寫過劉聰慧醫師，按照書上的資料，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劉醫師住在那養老院，那時她已滿98歲，已無法記憶從前的生涯。

1949年來美留學四十幾年的謝娥醫師

二二八事變的重要人物謝娥醫師，1949年後從台灣消失，很少人知道她移民美國，從事公共衛生有成外，她也曾從事精神科醫學。拙著早期留學歐美醫界人士中，有兩章提過她²，老一輩或對二二八事變歷史知道些的，都知道她的大名。有關她的這段期間的資料很多又複雜，這裡只略述她傳奇性的一生，較詳細請看拙文⁷。

謝娥前輩1918年生於台北萬華，台北第三高女畢業後，就讀東京女子醫專。1940年畢業後就在東京繼續研習外科。1943年返台後，據說在台北醫院 (今台大醫院，日據時代稱台北醫院) 服務，但也可能是赤十字醫院(戰後來一度改稱省立台北醫院)，以後再來探討求證。

這期間她曾因抗日活動而入獄，一直到戰後才出獄。以後在延平北路開業「康樂醫院」，並積極參政。曾任台北市參議員，台灣省婦女會會長，制憲國民大會代表及立法委員。她自己說二二八事變時「廣播說錯了兩句話」，使台北的市民很憤怒，到她醫院把傢俱儀器燒毀。

1949年離開台灣先到歐洲，年底再轉到美國，後入Columbia大學公共衛生學院，1952年獲公衛碩士(MPH)學位。後來繼續攻讀博士，後來獲頒公共衛生博士(Dr.PH)，她很可能是台灣人第一位北美的女博士。

從美國醫師名錄上，知道她曾從事精神科，1967年曾在Oregon州的州立精神醫院服務，後來在紐約州的衛生部工作，1973年她的通訊地址，列於紐約州首都Albany的地區衛生部辦公室(regional office)，後來據說當到縣(county)的衛生部門主管。她65歲退休後移居紐約長島，1991年不幸中風，她坐輪椅返台，以後長居台灣，1995年在台灣去逝。

謝娥前輩的確是醫界奇女子。日據時代抗日坐牢，戰後積極參與政治及社會運動，

因對世局失望又敢自我放逐到美國，從新再開始。她是最早期的台美人之一，她在美國生涯很有成就。她有位姪輩保留不少謝娥的資料，曾來信跟我討論，後來失去聯絡。姪輩應該整理發表這些寶貴的資料，謝娥醫師是台美人的拓荒者，她的生涯、經驗及貢獻值得報導，應該有很多我們可學習的地方。

教會早期有關人士的留學北美：林淑卿、蕭永真、劉淑媛

跟教會有關人士很早就有人去歐美留學，北部的長老教會母會在加拿大，自然較多到北美留學，如上期討論馬偕家族。台灣包括基督教會的文獻，很少有關的資訊。閱讀一些書作者們贈送的書籍時，看到幾位早期來北美留學的女士。這些書沒公開出版，很少其他文獻可搜尋，以下只簡述書上看到的幾位。

手上有本書寫劉主安(1904-1994)校長(圖4)⁸，劉校長早期兩度(1935-36, 1948-49)到歐美進修，每次一年多，第一次還到加拿大。以後去歐美進修神學者，有的長達幾年，如黃主義牧師1949-1955年到美國進修，稍晚些的劉青眼牧師(1924 – 2000) ，1956年隻身赴美就讀於St. Louis的Covenant Theological College and Seminary，1961年學成返台。文獻上沒看到他們的夫人，在這期間到北美去。

從《蕭安居牧師-生平及其家譜》(圖5)⁹，陳皙宗牧師（Rev. David S. C. Chen, Th.D.），1924年生，1947年畢業於台灣神學院，1948年赴加拿大進修，然後轉去美國。後來還曾在密蘇里州牧會，應是最早期的台美人之一。單身赴北美進修，後來與留學北美的林淑卿女史於1954年結婚。林淑卿於純德女中音樂專修科及淡江英專畢業後，先赴加拿大多倫多音樂學院(The Royal Conservatory of Music of Toronto)，接著到美國紐約宗教音樂學校(The School of Sacred Music in Union Seminary, NY)，1966年獲頒碩士學位。沒找到她到加拿大及美國的精確日期。

在上述有關蕭安居牧師的書⁹，也看到蕭牧師的孫女蕭永真女史(Enchin Shaw Chen)早期來美。她1930年生，1952年畢業淡江英專，1953年赴美留學，1957年獲加州州立聖地牙哥學院(San Diego State College)心理學學士。1960年獲頒賓州大學( University of Pennysylvania) 的社工碩士，1965年與陳哲仁醫師結婚。

另一本劉克明的《永遠的劉瑞山》(圖6)¹⁰及劉淑媛的《春風化雨–劉主安校長百年誕辰紀年集》⁸，看到劉淑媛早期留學北美。她1935年生，高中畢業考上台北的大學，讀一年後，毅然決然於第2年的1954年隻身前往美國讀音樂，於Huntingdon College獲頒音樂學士(BA in Music)，後來也到Westminster Choir College以及西北大學(Northwestern)，獲頒碩士學位。

結語：

以上簡單寫出讀書時，看到戰後早期去北美留學的台灣女士。以前經常提到的蔡阿信醫師，她1940年去北美，1946年回台灣。後來又於1953年再度到加拿大及美國，詳細的請看幾個月前本刊的拙文¹¹。當然還有更多其他女士從台灣到北美留學，譬如早期的到北美的留學生，或醫師或其他行業者到北美進修或就業，都有女士。還有上面提到大學教授的家眷或女性教授，以後繼續探討再來報導。

謹謝：

柯大闢博士、劉德勇博士及劉克全先生贈送參考文獻9《蕭安居牧師-生平及其家譜》、8《春風化雨》及10《永遠的劉瑞山》。感謝蕭永真女史審閱有關教會早期留學北美一節。

參考文獻

陳晳宗、孫芝君、蕭永真：蕭安居牧師-生平及其家譜。Lansdowne, VA，家族出版，2008。
劉淑媛：春風化雨–劉主安校長百年誕辰紀年集。台南縣，新希望教育基金會，2004。
朱真一：謝娥醫師；第一位女士台美人-1949年離台移民美國有成於公共衛生界。http://albertjenyihchu.blogspot.com/2014/02/blog-post_12.html (2016.10.31)
王秀紅：信心90: 護理傳承。高雄市，麗文文化，2012。
蔡幸娥：護理的信心－走過台灣歷史的足跡。台北市，華騰；2004。
李錦容：台灣女英雄陳翠玉(修訂版)。台北市，草根，2009。
李錦容：台灣女英雄陳翠玉。台北市，前衛，2003。
朱真一：台灣早期留學歐美的醫界人士。台北市，望春風出版社，2004。
朱真一：早期留學北美的台灣女士–戰前篇。台北市醫師公會會刊。2016；60(11)：78-83。
劉克全：永遠的劉瑞山。台南市，劉克全；2004。
朱真一：第一位麻醉學訓練的蔡阿信醫師。台北市醫師公會會刊。2016；60(5)：7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