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一生共苦同甘
作者:李應元
一九九五年我首次於台北縣參選立委時,打出「一票選兩個博士爲您作代誌」,這個口號至今沒有改變,我的妻子黃月桂雖然鍾情於教職,不喜歡走到政治舞台上,但是十多年來,她都是我最穩定的支持力量。
月桂與我同時考上台大醫學院公共衛生學系,當時學號是依據聯考成績排列,月桂二號,我三號,實驗分組時,往往編在同一組,因此兩人一起做實驗、寫報告,後來還一起參加醫療服務隊。
許多朋友取笑我,協調能力之所以爲人稱道是因爲善解三角習題,當年班上同時有兩個人追月桂,最後月桂被我追上,我的協調折衝能力在那個時候就嶄露頭角。事實上這完全是朋友的誤傳,那段往事,我幾乎是以逃避來應對。
爲了不想傷害友情,又不會處理對月桂的情感,當時只好經常翹課,有時候到學校旁邊的冰果室與朋友談天說地,聊自己的苦悶,有時候則全心投入社團活 動,企圖擺脫感情的壓力,直到大四與月桂的感情走上軌道,才專心念書, 用一年的時間考上研究所。退伍後,月桂與我同時申請到哈佛大學的公共衛生學院,月桂是教育部公費 生,但後來因爲我的緣故,一度也被列入黑名單無法回國。
在國外的那段日子,我忙著學業與運動,四處奔走,月桂則把家裡與小孩照顧好,當時只要有民主人士到美國,我就到家裡聚聚,月桂聽著我們談運動,談理 念,很清楚我的志業是什麼,對於我投入民主獨立運動,月桂除了堅持我必須把論文寫完以外,其他一直是默默支持。有一次月桂與陳婉眞聊天,無可奈何的說: 「我書讀得比他好,考試考得比 他好,而他只有一樣—-口才比我好,他要做什麼,都能說出一套大道理,反正他也不是小孩了,就由他去吧。」這段話大概最能反應她的心情。
留學那段期間,爲了節省生活費,我的頭髮都是由老婆打理,直到現在,特別是駐美副代表與秘書長時期,由於工作忙碌,每天忙完,理髮店大概都已打烊, 月桂又看不慣我的頭髮太長,於是就會拿起剪刀幫我修剪一番。女孩子的手眞的很巧,三剪兩剪,樣子就出來了 ,換做是我就沒辦法了。
我的兩個小孩都是在美國出生。寫論文時與月桂決定要在三十歲前生寶寶,因爲三十歲以後,小孩比較容易出現先天病變。等待小孩的出生實在是個很奇妙的過程,生產前的那種緊張,我到現在都印象深刻,不知小孩生出來會如何,感謝老天,小孩子都健康活潑。
小孩生出來之後,洗澡一直是由我打理,嬰兒洗澡對我來說是很大的享受,洗澡時先要注意顧好頸子。嬰兒的身體很軟,如果頸子沒有抓好,很容易嗆到水。 嬰兒的皮膺很香,洗澡完更香,如果再灑上痱子粉,那味道好甜,眞是好聞。因此只要我在家,洗澡都是我負責。 在行政院秘書長交接典禮上,新任秘書長劉世芳笑談第一次看到我時,手上 拿著尿布、奶瓶, 一點都沒有建國戰將的模樣。沒錯,在我們家裡,講究的是職能分工,煮飯,洗碗等事我做不來,就交給月桂做,洗澡、換尿布、擦地、洗廁所、除草等粗重的工作 就由我來負責。有時月桂出差不在家,非要我煮飯,我就只會做大鍋飯。也就是把蛋、肉、蔬菜、飯或麵煮成一大鍋,儘管這樣,小孩也吃得津津有味。
返台坐牢那段期間,是月桂最辛苦的日子,一個人要工作又要照顧兩個小孩,當我在全台逃亡的時候,還要擔心我的安全。那個時候,被暗殺是相當可能的事情,所以在我入獄後,月桂反而鬆了一口氣。
月桂雖然對我在台的安危很擔心,但對外一點也未顯露沮喪、憂慮’軟弱, 反而相當自在堅強,當我躲避國民黨追拿時,月桂在美國接受專訪,強調自己很好,反而要我不要擔心。
她說「坐牢就坐牢,正好可以在台灣定居。其實我們很早就想回台灣定居,只是國民黨不讓我們回去,我們被迫只好用自己的方式回去。應元既然回去,就已有被捕的心理準備,抱著坐牢的決心,我並不爲他感到特別憂慮或擔心。」
「應元這樣做是經過長期的考慮,我相當支持他堅持返鄉的心願。我們是能夠彼此相信,可以獨當一面的人,因此沒有所謂抛下,或要求相互廝守這方面的問題。」
聽到月桂這麼說,眞讓我放心不少。
坐牢那段期間,月桂有空就來看我,彼此都只能表現出很愉快的樣子,不要讓對方擔心,這是在獄中的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後來月桂亦投入廢除刑法一百條的社會運動,與其他受難家屬一起在台大醫院、行政院前靜坐。
出獄後,我沒有休息馬上投入社會運動中,這時月桂有些受不了。她倒不是認爲我做得不對,而是覺得能不能停一下喘口氣,那是一種情緒被長期壓抑的反彈。做爲社會運動者的妻子,的確需要有加倍的包容心。
我不能容忍我與月桂的爭吵一直持續下去,所以每次都是我先妥協,我先把話講清楚說明白,把問題找出來,雙方坦誠溝通後,情形就好了,她也了解我的志業是什麼,最後她都會尊重我的想法。
後來不論我投入選舉,或是擔任公職,月桂都充分支持,讓我無後顧之憂。
摘自 人生的驚嘆號 2002/09